作者有话要说: 3月1日更新:
杜景佺的女儿杜兰是高琛的妻子
高琛父亲高崇德是大诗人【高适】的伯父
3月4日更新:
其实这一章就讲了女主流产的事儿,女主和武驸马又一次相爱相杀
顺带着是三角恋的纠结(如果加上杨元禧就算是四角恋了???)
“二位娘子的死法与葬处,神皇之外,唯上官娘子知晓。”
我点点头,这是所有人都不敢明议的事实。日后,即便旭轮不翻这旧账,李隆基也断不会放过上官婉儿。孩子心目中满腹珠玑且优雅倩丽的先生,居然沦为杀死自己母亲的帮凶,这于他也算是一种悲哀吧。
运送王念儿遗体的马车自我们附近经过,其中一个妇人情难自持,悲恸不已。
芷汀叹道:“许是王刺史之妻,哀思女儿,人之常情啊。”
早闻这位刺史夫人是长孙敞的曾孙女,而长孙敞是长孙无忌的亲大爷。再说王家这边,王美畅的爷爷王珌同唐初名相王珪是亲兄弟。只不过,历经贞观十七年与显庆四年的两次证冶洗盘,待王美畅与夫人成婚时,无论王家或长孙家,均没了庞大势力,贵而不显,空有旧时名望与家世底蕴罢了。
我们正同情着长孙夫人,却见她忽然倒地,众亲友好不慌乱。芷汀迅速下车,提醒他们去掐人中。好在一试即灵,长孙夫人转醒,开口又唤女儿,其他妇人赶紧搀她起身。
个子稍高的少年闻言皱眉:“此地非比寻常,阿娘回府后哭念阿姐也不迟!”
长孙夫人回望宫城,情绪激动,抚马车哭诉:“我接了圣旨,不得不把女儿送入皇门,不敢奢求相见,只盼她康健平安,可为何。。。我女儿不该死!现只余了媚儿一人,可皇嗣自身难保,又能如何庇佑媚儿?”
我也下了车,轻声向众人道出身份。长孙夫人恍若未闻,她兀自言语,反反复复还是那几句话。少年自称王弼,乃王家第四子,与王念儿、王芳媚一母同胞。我请他节哀,悉心照顾母亲,她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心。
我的安慰令王弼深感意外,他不安道:“多谢公主,家母一时失言,还请公主体谅。二位姐姐入宫逾十载,家母日思夜想,尤其近年。。。时局动荡。而今长姐撒手人寰,又留下幼子幼女,家母不得接回家中鞠养,更觉遗憾。”
我对王弼道:“我为人女,亦为人母,如何能不体谅?”
这时,长孙夫人催促儿子回家,说要尽快办理女儿的后事,别等到自己被杀了,就来不及了。
王弼嗯着应着,匆促地向我小声解释:“阿奴不敢隐瞒,窦妃伏罪后,人告其母庞氏于夜间焚香,诅。。。诅咒神皇,家母闻之,唯恐自己亦被诬同罪,因此言行迥异。”
我不敢相信窦婉的父母竟也受到连累,一个妇人掀开面纱,约莫与我同岁,她脸庞清瘦苍白,神情忧郁,自称左千牛卫将军庞同本第六女,是窦婉的姨母。她十二年前便已出家为尼,因其母与长孙夫人是姑侄,特来佐理丧事。
“阿师,窦公三年前便外任润州刺史,又怎会被。。。” 我的心一寸寸的涌上喉口,呼吸困难。
女尼庞六儿轻轻摇头,眉目紧锁:“始终窦公与堂姐是小婉的父母,即便人在琼州孤岛,也难逃被酷吏罗织罪名。公主比我更清楚,推事院不止死过一个皇亲国戚。一切都是命。”
我问:“先前在东宫,阿师见过临淄王么?”
庞六儿请其他人先行一步,这才答我:“我晓得临淄王便是堂姐的外孙儿,可他不认得我,我也并未见到他。”
“那。。。阿师可曾见到皇嗣?” 我按着心口再问她。
她点头:“我等入东宫时,是豆卢孺人引着隆业、花山、花妆向表姐见礼,媚儿正守着念儿,她连声责难一个男子,我观他年约而立,虽面色欠佳,颇为憔悴,然气质清贵,不流于俗,窃以为,那男子当是皇嗣。表姐因哀伤女儿之死,无心与皇嗣叙话,也未与媚儿多言。”
死者为大,我不敢多问庞六儿,她行礼告辞,快步追赶王家人去了。
芷汀情不自禁的喟叹:“窦家可是累世公卿之门啊。皇嗣诸家姻亲,难道都将覆灭?”
我苦思冥想,看能不能帮助窦孝谌夫妇,却听背后有人笑道:“又一门心思的想救人么?”
夜深了,北风呼啸,却衬的这夜愈发寂静。撩开帷幔,我吹灭香烛,只余一豆孤火。武攸暨挪了挪身子,耳朵轻贴着小腹,不知在傻乐什么。我嫌他腻歪,使劲的推他。
“别动,儿子在唤耶耶呢!” 他好不兴奋,又扭头,换另一侧耳朵倾听:“我同儿子说话,他便能记住我,一落生就与我相亲。”
我摸到他胳膊用力一掐:“尚不足百日,现只是我腹中肉,兴许比鸡卵还要小。我若不肯生,便不是你儿子!”
攸暨游上来,不顾我如何挣扎,将我的脸捧于掌心,眼眸分外明亮:“胆敢不生!”
“你惹我动气,却教我去鬼门关走一遭为你生孩子?!” 我忍不住踢他小腿,想到那一私不卦的常春,又是一阵干呕。
他心虚胆怯,忙为我抚背顺气:“旧事不提,我发誓从此。。。”
“住口!”,我背过身,故意气他:“我再也不会信你诅咒发誓!明日便喝十碗凉药红花,教你空欢喜一场!”
“实在晦气!!”,他信以为真,死死的拥住我,声音和身体竟都在颤抖:“月晚,你不肯原谅,大可骂我打我,不要伤害咱们的孩子!”
“你居然命令我?!”
“不敢,我不敢!我是在求你!我求你千千万万不要迁怒于孩子。”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喽。”
“莫说气话,任何要求你尽管提,我无一不允!”
“先松手,我要歇息。”
“除此之外。”
“你出尔反尔!”,我回头瞪他,手脚并用的挣开了他:“不生,不生,我愈想愈委屈,武攸暨,我凭何为你赌命生子?”
他心里焦急又不敢发作,只得耐心哄劝,什么当牛做马万死不辞,反正能发的毒誓基本都发了一个遍。我逗他半天也真的是累了,上下眼皮直打架,打哈欠的力气都没了。
“说定了啊,”,他窃喜,轻吻额心:“不吵不闹,不气不悲,平平安安的生下儿子。来,你我击掌盟约。”
他寻到我的手,十指相印,我无声发笑,嘟囔着反驳:“违背当事人。。。意愿。。。法院。。。不会承认。。。”
又过了三五日,润州刺史窦孝谌之妻夜行巫祝一案遍传朝野,只因这夫妇二人的身份着实特殊,遂引来各方关注,愈演愈烈,变成了一场关乎生死的辩论赛。
奏报此案的监察御史薛通薛季昶谏言以 ‘不道’论罪,判庞氏死刑,亲属流放三千里,附籍当地,六年内不准回原籍。既然这则谏言的最终结果可以打压旭轮,武承嗣一派自是乐见其成。
反对者则是因周兴倒台而被重新启用的左台侍御史徐有功,他奏明庞氏之举乃是润州当地的驱鬼民俗,非为阴谋诅咒,告发庞氏之人才是别有用心,值得深究。
拂林犬灵威因老迈肥钝,早两年就没精力陪孩子们玩耍了,最喜欢趴在各人的膝头睡觉打鼾,醒了便要吃喝,也再不去院子里扑花追蝶,每日里只在后堂转两三圈。
我抚着小猪似的灵威,想到它或许行将就木,愈发闷闷不乐:“深闺妇人云夜焚香祈福,却被判为背弃臣子之道、危谋君主的不道大罪,那薛通可懂刑律?!莫不是侯思止之流商贾出身,大字不识一个!”
“公主这便猜错了,”,池飞颇无奈道:“薛通早年举进士,擢监察御史,以亲累,左迁平遥县尉,这一贬便是五载,方回都,复拜御史。”
池飞着意强调那个薛季昶当了五年的小县尉,我心脏促跳,暗暗看向正教导惠香背书的崇简。
“为亲族所累?”,我悄声细问池飞:“难道薛通竟是河。。。河东薛家子弟?”
池飞颔首默认,这倒是非常出人意料,也让我觉得更为棘手:“竟是薛家人。。。必然不是为利,定是为向神皇邀功。尝闻那位徐御史与司刑(大理寺)丞杜景佺为政宽仁,案必依律,从不罔法,更不会捏造罪证草菅人命,可此案唯徐御史一人据理力争,而杜丞尚未发声。池飞,依你之见,徐御史能否全胜?”
池飞道:“徐御史向来不惧酷吏沩胁,还曾因颜余庆阴资琅琊王李冲、宗室李仁褒李长沙兄弟私议吉凶二案直犯天颜,论奏曲直,解救无辜不知数。此次窦公夫人被诬,既然徐御史有据可证非为诅咒天子,便不会屈从于薛御史的凌厉。结局如何,唯待神皇圣裁。至于杜公,现守洛州司马,不掌刑狱,若插手此案,则为越职。”
我又要张口,池飞却先于我说:“延州刺史高崇德有意为儿子寻继室,偏就相中了杜公长女,这几日高杜两家都忙着呢。”
好吧,我怎好意思打扰杜景佺给女儿操办人生大事,再想别的法子呗。
侍婢们送来了安胎药,池飞代我抱起了灵威,爱怜地抚摸它毛绒绒的小脑袋:“一转眼便是一十二载,薛君抱它回府时又瘦又小,呵,记得公主还大骂胡商不舍得拿好肉喂养呢。”
我喝下苦药,控制不住的皱眉:“生老病死,我留不住灵威,可惜不曾为它娶妻生子,倒是我对不住它了。”
池飞莞尔,见灵威睁了眼,忙吩咐旁人取来牛乳和蒸肉。
“你呀你,从前非得是肉脯才吃呢。” 我轻点灵威的小鼻头,回忆它小时候挑嘴撒娇的可爱画面。
这时,武攸暨迈步入堂,随口接了我的话:“这肥猧子活着同死了没二样,齿亦所剩无几,根本嚼不动肉脯呢。”
如果不是正处孕期,或许我的火气也不会这么旺,指他便骂:“你凭何咒骂灵威?你竟盼着它死!”
攸暨愣在原地,几个孩子被吓坏了,都不知所措的望向我。
池飞颦眉,温声劝我:“驸马非是。。。”
“罢了!” 我心知攸暨不是故意为之,想要道歉又张不开嘴,别过脸,泪就落了下来。
池飞心里清楚,我哭都是因为薛绍。当年(西)突厥人占据了丝绸之路,经常劫掠西域客商,加之旅途遥远条件艰苦,导致本就稀缺的拂林犬愈发抢手,甚至有市无价。偶有使臣进贡了黑白二犬,二圣便把它们都赏给了我,我把白犬送给成器,又为讨好韦妙儿而让出了黑犬。被薛绍知道后,派家奴蹲守西市足足一个月才买回了健康又漂亮的灵威。十二年来,灵威早就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若是它哪日真的走了,每天见不到它,我肯定不会习惯。
见我居然因自己的一句话就哭了,攸暨急忙来哄:“月晚,你既舍不得灵威,我再寻一只送你便是,不然寻一双送你?”
适得其反,他哪里知道灵威的来历,我哭嚷道:“我不稀罕你送的猧子!你出去,好兴致都被你扰了!”
攸暨不敢多坐,怕我气病了身体,二话不说就走了。很快,池飞寻个由头离开,想也知道是去向攸暨解释我莫名发火的原因。
崇简这便高兴了,立刻凑到我身边,笑眯眯问:“阿叔又惹阿娘不快了?阿娘再不与阿叔相见便是了。”
我刚才倒忘了这个活祖宗,赶紧装出一脸严肃:“你阿叔待我最好,不许同外人胡白!”
一过春分,气候便比立春前后还要温暖许多,神都的百姓忙着出城踏青,而城外的农户则要因时灌溉,拔节施肥。
武媚宣我入宫,交给我一项于我看来十分难办却又没理由推辞的差事,简单说是让我去当说客,可要劝的对象真是有点难对付。我和上官婉儿同去东宫,一路上都不搭理彼此。
“多此一举,哪里由得隆基说不可?”,我同柳意耳语:“岂非抗旨?明说教我劝隆基,实则知会皇嗣罢了。”
柳意道:“二圣早年便有意为孝敬帝择选嗣子,倒头来却选中了临淄王。”
我道:“若非二哥、三哥接连。。。如何会是皇嗣的儿子被选中。”
柳意道:“过继为孝敬帝嗣子、娶太原王家的小娘子,哪一样不是喜事?公主脸色。。。何苦如此作难?”
那是因为你们都不知道李隆基未来的大造化啊!!换作旁人,居母丧而议婚,心里肯定都是一万个不乐意,但头顶有圣旨压着,闹是不敢闹的,但李隆基是天命之子,再回想窦婉被杀的那一天。。。我的亲娘啊,你可真是给我埋了一颗大雷,巨雷。
我看着走在最前方的上官婉儿,心话反正她的手都脏了,不禁微笑:“我为难么。。。长兄后继有人,皇嗣议定儿妇,都是李家的大喜事,我如何会为难呢。”
入东宫不久,成器的两位妹妹快步来迎,左一个金钗之年的聘婷少女,右一个伶俐清秀的小不点,无论哪一个都教人心疼不已。
“你知姑母今日来此?” 我笑问小仙,随手摸她手腕,发觉十分纤瘦。
小仙乍见还是腼腆:“回姑母,侄儿不知,是花婉嫌闷,教侄儿陪她来重明门,查数午时前会有几人自东宫外经过。”
门缝窥人,这小游戏于花婉的认知里或许十分有趣,但于小仙这见识过东宫外繁华世界的女孩来说就太过残忍了。
我心里一动,开始端详小仙那逐日褪去青稚的姣好面容,心话为她甄选一户人家出嫁应是这逆境中的上策了。虽然我不可以做主,但我能侧面提醒武媚。
“婉儿,你看。” 我解了个玉镯逗着年幼的花婉,却引来上官婉儿匆促回看,原是误会了我在唤她。
花婉两手抓着那玉镯,看了又看,突然说她阿娘也有一个同样的戴在腕间。
“阿娘的镯子被人摔碎了,我从前不曾见过那些人。” 花婉奶声奶气,还模仿了一个摔砸的动作:“阿娘被气哭了,没人赔她新镯子。”
小仙暗暗拭泪,我于是明白摔镯的人必是入东宫搜查的禁军。这玉镯是寻常可见的碧玉,雕刻也并不特别,但赔了镯子又有何用,那悔过爱过的倾城佳人已经不在了。
至临苑的水榭,半月轩窗外便是湖岸细柳抽绿,百花着了新衣,榭内微风悠悠拂着轻盈纱幔,教人身心放松。
小仙请我们入座,自己去请父亲和诸兄弟。又有两个粗壮妇人入内奉上清水,我倒都认得,是抚育隆基兄弟的乳母。因上官婉儿在场,我只问豆卢宁与王芳媚是否安好。
莫氏乳母道:“回贵主,二位娘子万安,豆卢娘子现教养着六郎君,因而轻瘦了。。。”
她正答话,窗外竟真的出现了豆卢宁,春光明媚,她一袭白衣沿湖漫步,手里牵着的孩子不是我的幼明又能是谁。我的一颗心都追着幼明,再无法分心旁顾。
幼明开心的蹦着跳着,豆卢宁松开手,幼明一蹦尺高,拽下了一条柳枝。豆卢宁摘一串雀花绑在柳梢,幼明便当是钓竿,小手一甩,鹅黄的花儿垂入水中,他坐在岸边扮演姜太公。。。。。。
“侄儿拜见姑母!”
很快,成器随小仙来到水榭,久未相见,姑侄二人都很激动,却又不敢畅所欲言,我嘴上问他课业如何,但心里清楚他有太多委屈要向我倾诉。
成器含泪说着话,我开玩笑,为他纾解心伤:“是读书累哭了么?唉,你阿耶着实严苛,他当年读书,又累又困,却又不敢歇息,一边哭一边背书,我可都记得呢!”
花婉爬上坐榻依偎着我,笑咯咯道:“姑母,耶耶也会哭么?”
我打量着花婉的身高,回忆那满是美好的无忧岁月:“耶耶那时还没花婉高呢,自己端着书卷,乳母们在旁端水喂饭,他背不住孟子,哭。。。”
“六郎!六郎!”
我闻声怔愣,怀疑是自己情不自禁的呼喊幼明,旁人纷纷起身看向窗外,只我像是被符咒定身了,动弹不得。
成器拔腿便要翻窗:“不好,六弟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