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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江城子 酒肆惊悉当年事(下)

成器绝非失礼冒犯,他也是因关心崇简,不免过于激动。崇简哇的放声大哭,仿佛极刻意的努劲扯高嗓门。这哭声格外嘹亮,我一时怔愣,眼前似划过一记绚烂白光,是他出生那夜的彗星。兑主战,徐敬业在扬州举起了叛旗。

崇简小脸涨红,指我嚷道:“表兄问她做甚?!她只会骗我!我阿耶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我再也没有阿耶了!她还要再嫁武承嗣!教我最讨厌的武崇训做我堂兄!害我被人耻笑!她哪里会为我担心?!”

妇人改嫁虽不被提倡亦不受褒扬,但也从未被禁止或被嘲鄙,尤其皇门里更是屡见不鲜,大概命途多舛是大唐驸马们的‘通病’吧。不可能有人因此而嘲笑崇简,恐怕只武崇训等人借题发挥戏弄崇简。

十二岁的成器固然能客观看待此事,但崇简与隆基却已视我为铁石心肠之人,他们的情绪出奇一致,皆激愤不已。虽是稚气使然,却也是最真不过的情感流露。

其实,在树下等待的半个时辰里,我想过自己必须诚实的并且认真的向崇简解释整件事情,但,意外遭遇他们的’敌对’态度,我实难保持镇定,委屈自心底翻山倒海般蔓延开来。为何我的苦衷竟完全不被儿子理解?!

我朝崇简伸手,他憎恨地喊着’惺惺作态,别碰我’同时用力拍打我的手。从未有过的□□之痛,凌迟分裂也不过如此吧。成器惊愕,反应过来时便拽住了崇简。

“不得如此!!”

我勉强保持微笑,为使孩子尽快冷静,只得后退一步,和蔼道:“阿娘的确。。。瞒了你,但阿娘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你好!”

波动许久的情绪在这瞬间蓦的恢复了一丝清醒,不知不觉,我居然用了武媚曾给过我的答复。它曾是那般令我反感令我痛恨,而当我自己说出口时,却自自然然,真真切切。推己及人,方能真正体会身为母亲的不易。我自诩走过千年长路,却从未理解过武媚,又怎能奢求一个孩童理解我的苦衷?

崇简如何肯听劝,因手被成器拉着无法靠近我,他便在原地又跳又跺的撒泼质问:“你改嫁旁人也是为我好么?!哼,你已打定主意,弃我与阿妹不顾!”

我立时话堵,孩子们的逻辑通常很简单也很单纯,便是在千年后,父母离婚或分居就意味着自己将被抛弃。

芷汀请成器放手,她试着去牵崇简:“崇简啊,无论公主改嫁阿谁,公主只疼你一人!莫在殿下面前失仪,快随姨姨走!”

“你们走!你们走!薛崇简只认一个阿耶!”,崇简直往隆基身后躲:“她若改嫁武承嗣,便认武延秀为子吧!我不需她疼我,我认德妃为母!阿耶,阿娘她忘了你,她也不要我和阿妹了,她要跟那武承嗣风流快活,你回来啊!你快回来啊!阿耶!崇简一定听话!崇简不会惹阿耶生气!阿耶,阿娘不要崇简,崇简只有阿耶了!”

他是油盐不进,还口无遮拦的连声提及薛绍,我的心不再疼也不再恼,只一股呼啸疾涌的辛酸压的我透不过气,仿佛被卷入磅礴深海,拼力的挣扎逐流,无端端默想,生有何趣,死又何惧。我无力为薛绍报仇,无奈改嫁也不被儿子理解,可我如今活着都只为那承诺过他父母的誓言啊。

硬撑着一口气,我忍泪哄他:“既往不咎,随阿娘回府。膝上不痛么?手还能提笔么?阿娘给你擦药。”

崇简面露喜色,还微微得意,笃信自己的撒娇攻势再度取胜。却听我话锋一转,严肃道:“可是,阿娘定要改嫁周国公,以后,你便是武家子弟,需遵周国公为父,需称崇训为堂兄,需爱延秀为弟,切记。崇简,你还需切记,你阿耶已经。。。没了,他管不得我,也帮不得你。你在东宫如此失格,只会玷污薛家名望,只会毁了你阿耶生前的清誉,教他在。。。在九泉之下亦不得安宁。”

崇简哭了,真真正正的悲哭,哀伤而又无助。薛绍的突然离去令他迷惘无措,他尚不能习惯透过回忆的雾幕寻找父亲,而我坚决果断的’抛弃’则令他如坠深渊,是他最后的依靠亲手掐灭了他眼中最后一寸阳光。

隆基抱住崇简,气愤不已地瞪向我。我可以想象一个过于冷静的自己与往日随和可亲的自己必判若两人,但我真的已身心俱疲,根本无力顾及是否给玄宗陛下留下坏印象。我只是冷冷的回视李隆基,在这件事上,他完全是局外人。

成器泫然欲泣,不忍且不解道:“崇简年幼无知,可薛大人。。。在天上仍关心着姑母,他懂姑母的难处,不会责怪姑母。姑母非是狠心人,何必对崇简如此残酷?!”

“咱们的太子殿下毕竟年少啊,”,我自成器的紫衫如意纹袖口处摘下一丝落发,淡然道:“可知世间为母者,没有任何一人会对自己的孩子残酷,往往是儿女辜负母亲的付出。听闻翼国公与子麟台郎裴望、司膳丞裴琏已被下狱?”

未料我有此一问,成器愣了愣,继而颇惋惜道:“是。前日裴少傅正在东宫,来俊。。。来中丞至此,请捕少傅,道少傅涉及一桩反案,可少傅向来忠心,更为我李家姻亲。。。”

我打断他的话:“上位者宜寡言慎行。姻亲?呵,太遥远了,我记得裴后故去时,殿下尚未降世。自大唐立国,凡谋反者,必死无疑,崇简的父。。。父亲不正是如此吗?全尸入殓,已是宽恩。”

“阿娘最坏!阿娘最坏!”

崇简陡然大怒,一连推开隆基和成器,疯一般直朝我冲来,担心他摔倒,我迎上去才要抱他,他却努劲儿踢中我小腿,随即哇哇哭着狂奔而去。旁人吓的脸色发白,躲在远处看热闹的武崇训也慌忙溜了。

我转过身,只有芷汀看清我的泪雨,胸腔闷的快要炸开:“成器,隆基,替我看住他。”

“是!姑母息怒!”

“去吧。”

一路垂泪回了太平府,却意外遇上武承嗣的长子延基,他已在朱门外的阍室等了我好半天。他因居母丧,着一袭质朴白衫,从头到脚不佩饰物。

“怎敢如此怠慢周国公的公子?!”,芷汀呵斥众人:“理应请入正堂!”

阍者纷纷跪地称罪,恳请芷汀降责。其实我与薛绍的交际圈很窄,登门拜访的客人虽家世非凡却无一位高权重者,而且都是年龄相仿的好友,像今天这种情况还真的是首次。武延基只是一个无官无职的十三四少年,可他的父亲却不容小觑,都道武媚将谋权篡位,一旦事成,武家便是天潢贵胄。芷汀动怒合情合理,我也是腹诽,难道家奴看这武延基文秀纤瘦好欺负便敢忘了他老子是谁?

眼见二十余人是因自己跪了一地,武延基好不内疚,忙道:“侄儿斗胆,求公主恩宥他们!原是侄儿闻公主不在府上,故而不便。。。”

我头戴帷帽遮面,武延基很难看清我的悲伤,但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随和:“好,你守礼谨身,表姑绝不教你做恶人。都起来吧。”

二人遂进正堂叙话,延基在我下首入座,双目稍垂,恭恭敬敬的说明了来意。阍室内没有降温的冰鉴,他也是忍到了极点,话落便端起面前的饮品喝下大半盏,努力克制速度的模样也是有点可怜。

我点点头:“设宴款待又遣你亲自来请,汝父费心了。只是,瓜田李下,我不便登门,这宴。。。宜改在食肆。你以为呢?”

武承嗣没胆量也没必要给我设鸿门宴,他请我赴宴定然是为示好,毕竟我们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完全没有私交。无论这桩婚事令他称心满意或忧虑齐大非偶,这些日子想他也是心事难平。我当然可以拒绝,可我没理由也没必要拒绝,了解武承嗣对我来说并非坏事。

延基霎时慌乱,他甚为紧张:“公主所言极是!本是侄儿向家父进言应设宴款待公主,是侄儿疏忽大意!”

我与芷汀默契对视,都道这孩子不言父过,十分孝顺。

我道:“在自家设宴方显诚意,我岂会怪你?延基,回府后便如此转告周国公吧,地点由他来定。”

“那侄儿。。。隔一个时辰再来请公主?”

“不必劳你。太后若是知晓,定会责我耽搁你读书呢。派家奴来便是。”

“是。侄儿告退。”

宵禁之前,武承嗣派来的车马将我送至敦厚坊,停在一家名为’化祥阁’的食肆外。武承嗣已有安排,二楼清清静静,无一食客。他待我的态度十余年不变,礼貌中暗藏些许卑谦,而这卑谦却莫名让人感觉过于矫饰,更像是一种刻意保持距离的疏离。

武承嗣专程等在房外,芷汀为我除下帷帽,二人互相见礼,他慢我一步入房。我不先落座,而是临窗远眺。正南方,是一座宽绰富丽的深宅,视野边际是那大宅的正堂,两座丈高的威猛鸱吻伫立于屋脊东西,朝天翘起的虬尾映射着最后一抹暗橘色的落日余晖。

见我静立不动,又缄口不言,武承嗣忽开口低语,似自言自语更似提醒我自己还在一旁干等:“那是圣人在藩时的潜邸。”

我当然知道,我记得每一条游廊,每一重院门,我记得那座紫檀匡床,记得悬在床前的珠帘,记得曾灼痛我肌肤的似火温柔,更至死不会忘却他为见我一面而付出的痛和血。我还知道,他承制登基后,只有那些羽鸽被留在了王宫,他无法逃避这宛如幽禁的宿命枷锁,它们却可以,那翱翔于无垠碧空的美丽生灵是他仅存的自由之心。

我转过身,触上武承嗣心不在焉的眼神:“是么?我在看北市。周国公今日如此费心,必有要事,不妨直说。早闻化祥阁大名,都道吃过他家的饮食,再去别家便是味如嚼蜡了。待国公说完正事,呵,我可要大快朵颐一番,倒要看看他家究竟是徒有虚名亦或名副其实。”

“他家日有礼席,我尝遣家奴来此购置饮食回府宴客,必不会令公主失望,”,许是因首次与我单独相处,武承嗣不免紧张,干笑着反复搓手,我饶有兴致的凝视他,他眼神四顾,勉强保持自若:“其实。。。并无要事,我只是略感困惑。。。为何是我?”

这个问题确实出乎我意料,满意或反感,我都是他必须接受的妻子,此时此刻探究原因,还有意义吗?

我缓缓走近,他匆促后退,模样狼狈。我忍不住笑道:“再退可就要撞墙了!表兄,你我皆新近丧偶,一鳏一寡,我为何不能择表兄为婿?再者,武家子侄虽多,但表兄乃忠孝太皇的长孙,太后对表兄最是器重,表兄当心知肚明。而且,你我身为后辈臣子,岂能不遵太后之意?哦?难不成。。表兄想求我请太后收回懿旨?”

先前的紧张和拘谨一扫而光,武承嗣全剩害怕了,冲我一揖到地:“在下绝无此心!太后降旨,欲以我尚主,我真真感激不尽!!家中诸子、奴婢皆可作证。。。”

“周国公不必解释,”,我又是心累,按下对他的鄙夷,淡漠一笑:“国公今贵为文昌左相,与岑右相统理六部,典领百官,举止竟如此。。。呵,若被同僚们看了去,那才真是惹太后不悦呢。”

武承嗣急忙直身,一滴冷汗悬在腮旁将落未落,结结巴巴道:“是我失态!呃。。。请坐,公主请入座!我这便命人开席。他家的蒸百样独具匠心,实是一道稀罕美味,公主兴许会喜欢。”

这番交谈下来,我已完全确认武承嗣宴请只为示好,说安心倒谈不上,本来就清楚这不会是鸿门宴,但却是放松了许多,放空思绪,准备开吃。

崇简这臭小子跑到武媚面前告我的状,居然敢颠倒黑白,说是我非要给武延秀当妈。临出门前,宫人至府,道武媚留崇简暂住宫中,直到他愿意主动找我。窝了一肚子火,我只能借食物压火,何止大快朵颐,简直是不顾形象的狼吞虎咽。

武承嗣哪里知道原因,也不敢嘲笑我吃相不雅,只认为我是吃顺口了,他自觉选对了地儿,脸上倍儿有面儿,一高兴,还没喝酒,话就多了起来,说早就知道我喜欢听鬼神异闻,他新近听了一则。见我并不反对,他便兴冲冲的开讲了。

“毗陵?何处?”

武承嗣急忙解释,手指南方:“便在常州界内,北临淮水。”

“哦。。。然后呢?这滕庭俊就病死在了毗陵?”

“他虽患热病数年,又无医能理(治),却未因此而丧命。文明元年,滕县丞赴洛调选,行至荥阳西十四五里,天已暮,遂投一道旁庄家。叩门却无人来应,滕丞心无聊赖,自叹吟道’为客多辛苦,日暮无主人’。”

我奇道:“难道他发完这句牢骚就等来了主人?”

“呵呵,非也,”,武承嗣喝酒润嗓:“他等来了一位弊衣草履的秃发老父,自称乃主人浑君平原的门客,姓麻名束禾,行大,另有一客,姓和名且耶。二人引滕丞至正堂西隅,门后便是一处华堂,毕陈珍馐。三人同坐,饮酒作诗,乐不可言。”

不得不说,这武承嗣讲故事倒真有一套,三言两语,便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追问麻大与和且耶的真实身份,武承嗣却教我先猜一猜。

我想了想,道:“想他二人应非你我凡人。”

武承嗣点头:“不错。麻大作诗一首,暗喻身份,公主且听,’自与慎终邻,馨香遂满身。无关好清净,又用去灰尘。’。那和且耶亦作诗一首,’冬日每去依烟火,春至还归养子孙。曾向苻王笔端坐,迩来求食浑家门。’。

两首诗根本算不得佳句,有些蹩脚,亦不十分对仗。我认真思索,总觉得并不难猜。一旁,池飞许是猜出了那答案,表情骤变。我急忙问她,她只笑不答,也请我先猜。

武承嗣笑说:“恰如公主,滕丞也是百思却不得解。因见浑家四处华盛,心生淹留歇马之意,他便作诗恭维,希冀麻大与和且耶能转告浑平原。”

“国公请讲。”。我客气道,心怨他是故意卖关子啊。

武承嗣道:“滕丞诗云’田文称好客,凡养几多人?如欠冯驩在,今希厕下宾’。”

话落,武承嗣端起一盏酒,一边闲闲啜饮,一边看我皱眉苦思。

池飞已是强忍笑意,我却仍无头绪:“这。。。滕丞既欲借住浑家,将浑平原比作孟尝君,自比门客冯驩,又谦称不介意提供给自己的房舍是否寒简,合情合理啊。池飞,你可知谜底?别闷着我啦!”

池飞轻咳,不疾不徐道:“回公主,婢子窃以为,滕丞若知自己投宿何处,定然片刻也不愿停留呢。”

“这位娘子解答甚妙!”,武承嗣赞许一笑,慢条斯理道:“麻大与和且耶闻诗后捧腹大笑,对曰’使君得在浑家,一日自当足矣’。他三人饮酒十巡,遇浑平原归,惊异非常。滕丞言为麻大、和且耶所邀,然,环顾左右,却无二人踪影,眼前的华堂竟。。。变为厕屋,旁有大苍蝇、秃帚而已。经此怪诞一夜,滕丞热疾顿愈,不复更发。”

“对啊!麻束禾。。。哎呀!我怎会猜不出!”

我听了最终答案,再联系二精怪暗喻身份的诗句,不自主拍手称妙。精怪不止能幻化人形,居然还会作诗!果是诗酒风流的盛唐气象啊!可是,等这股激动劲儿一过,我默默的放下了碗筷。故事的确是好故事,就是这场合嘛。。。怪不得池飞忍俊不禁,我都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蹲在厕所喝’酒’吃’肉’的滕庭俊。

但无论如何,这则小故事提升了我和武承嗣之间的融洽度,快速又高效。我含笑望着再接再厉的武承嗣,心说日后有没有可能利用这个最接近皇权的武家人达成所愿呢?或者,即使不能为我所用,至少教他对我不加防备,如果他敢威胁旭轮的安危,我便顺手给他一刀,纵然一命抵一命,我也甘心情愿。

武承嗣可算不出我的筹谋,他心无负担,愈说愈高兴,从鬼怪异闻谈到同僚囧事又说到几个儿子,酒也是越喝越多,渐渐的,明显听出他口齿不清,甚至思维混乱,前言不搭后语。我今日不曾午休,精神不济,戌时过半便觉困倦难支,遂告辞要走。

“国公也宜回府歇息,免得误了入宫的时辰。”

武承嗣已是醉眼迷离,死死握着酒壶,脸几乎贴了上去,像是怕被旁人抢走:“我十七年。。。兢兢业业。。。从不误时。。。可今夜。。。玉盘真美!真圆啊!我不走!”

我心笑他是真喝大了,门窗此时严丝合缝,他哪只眼能看到月亮!况且,初九夜只有上弦月,就算把天看出个大窟窿也找不到什么圆月啊。

他的随身侍从便去搀他,焦急的低声提醒:“公主欲辞,还请主公起身相送。”

武承嗣极不配合,还怒气冲冲的把那侍从推倒一旁:“竟敢犯上!赶我走?!我把这化。。。化祥阁买下!砸!烧!谁敢赶我走?!”

侍从神色大变,不敢再劝,只不停的向我叩首致歉。

我随口道:“哪里敢劳周国公相送?你好生服侍国公,切莫摔伤手脚,婚期便在七月。”

“是!仆谨记于心!”

我不及转身,迎面泼来馥郁酒香,倒是没糟践一滴醇酿,满满一盏全落在我的月白水纹纱裙。这刹那,除了八面威风的始作俑者,余下四人皆怔然无语。他侍从恨不能以死谢罪,瘫在我脚旁,大气也不敢喘。芷汀和池飞丁点儿不恼,更多的是不便外露的讥笑。

池飞商议与我换衣,我道:“无妨,总归看不出异样。咱们走。”

却听武承嗣又恼又急的喝道:“不许走!留下!陪我!为我斟酒!哈,太平公主为我斟酒!不,不是太平,是李绮,也不对,是月晚,对,是月晚!哈哈哈,我从未唤过你的闺字,即使在梦中。。。我!亦!不!敢!好听,真好听!”

回望的的确确已失控的武承嗣,我哼道:“国公真的喝醉了!”

武承嗣急忙摇头,砰,他放下酒盏,得意笑说:“你看我放的多稳多轻!你不信?再看。”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但未等站稳,便又歪斜的跌回软席,笑吟吟道“我没。。。没醉,醉的是你!月晚,呵,表妹,是你在说醉言啊!我设宴款待,本欲求。。。求个踏实,我问你为何选我,可我。。。我永远不会踏实!只因我明白!我统统明白!!”

他眼角的那滴泪光让我忽然意识到他并非罪大恶极之人,对我也从没有过坏心,不免有些可怜他:“表兄勿要多想,成婚之后,我会对你。。。呃,你我齐心效忠太后便是。”

武承嗣仍是丑态傻笑,使劲的抹了抹眼角,忿然道:“你还在自欺欺人!哈,攸暨。。。攸暨。。。对你钟情久已,我们逗他,说他这辈子不可能做你的驸马,他那时年幼,他害怕啊,哈,痛哭流涕!为一个女人,哼,真教人看不起!然而,太后中意他,你也。。。整日与他厮混,形影相随。我又替他高兴,心想这小子真走运啊,竟能成为二圣的子婿,成为你的丈夫!也好,若你二人恩爱和美,对武家,对我,又有何弊端呢?可你!你居然辜负了攸暨的真心,你居然选择了薛绍!

是逆耳的酒话,却也都是事实,我心下悲凉,自斟一盏,仰脖喝尽:“我已许久未见攸暨,也再不会与他单独相见。你大可放心,我既嫁了你,便不会令你难堪。”

武承嗣毫无顾忌的仔细端详我,眼神不屑:“啧,有些事,你瞒得过外臣,却绝瞒不住我!上官才人对太后说了,哈哈,巴州雨夜。。。你与他。。。哎呀呀,我真不齿说出口啊!表妹,薛崇简是谁的儿子?哈哈哈哈哈,若非我武家孙儿,太后怎会钟爱至斯?哎哟,薛绍啊薛绍,我都替他憋屈!!不过我信你!我信你最终爱上了薛绍,宁死也要为他求一线生机!我佩服你!真的,我佩服你!月晚,我自知不及薛绍,亦不及攸暨,可你若能真心待我,我武承嗣必以死酬情!你靠近我,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必能教你彻底忘了攸暨。但是,但是!你需答应我,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武承嗣的顾虑并非无事生非,于武家之外,他是位高权重的尚书右仆射,于武家之内,他是攸暨的堂兄。他不想受人猜议,他不想被嘲讽取笑,入理切情,我完全理解。

此时此刻,若我说心情平静必是作假,但其实也没有因他的这番发泄而十分激动,只是,心田泛起点点后悔涟漪。我利用了攸暨,我欺骗了薛绍,都是有心为之,却非出于歹意,然而,错就是错,我不会为自己辩解。

我苦笑:“国公今日宴请的真正目的我已然明白。我只能告知国公,圣旨已颁,我必如期嫁与国公。那些旧事。。。我无意解释。国公不需费心编造攸暨的所谓秘密,我保证与他无牵无扯。”

不料,我的坦言竟惹的武承嗣暴怒,腿一蹬,险些伤及我,声音也骤然变得尖锐而怪异:“你不信我,足见你心里还有他!你了解攸暨?你真的了解他?!你了解的只是你未嫁薛绍之前的攸暨!一个男人,心心念念都是你,他岂能甘心放手!眼睁睁看你与薛绍恩恩爱爱?!儿女成行?!哈,你怎会是太后的亲生女儿?!”

我只道武承嗣是醉后失言,也并不介意,淡漠道:“我从未宣称自己了解攸暨,但他为我付出的一切我感激不尽,只是缘深情浅,此生无以为报。还请国公不要污蔑他。”

“诚然,诚然!”,武承嗣却又笑了,神神秘秘:“为躲你,他弃官从戎只身跑去绰州戍边;为救你,他在巴山舍身引开暴徒。我不会污蔑他对你的好,我怎会如此卑鄙!我活了半辈子,从未如此珍视一个女子,哈哈哈,你看,媛信病逝不过数月,我就要做你的驸马啦,论真心,我远不及攸暨。可是,他对薛绍,哈,怨入骨髓啊!诶?你要走?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和薛绍的女儿的死因?还有薛绍,你不想知道薛绍为何会死?!”

武承嗣吵闹了许久,我对他已然厌烦,拔脚欲走,芷汀也嘀咕他是无中生有,莫名其妙。

池飞却请我留步,她犹豫道:“公主,其实。。。当年之事,那厨娘逃了,公主亦未深究,只一味自责,我思来总觉不妥。何妨听他一听?”

我瞥看醉的一塌糊涂的武承嗣,不耐烦道:“那便再留一刻,免得他又闹着要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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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稚】【士亮】【始】【孝政,尚高祖高密公主】

—————【士亮】【恺】【敬道】【曦,尚太宗新兴公主】

—————【绍远】【览】【操】【诠,尚文德皇后女新城公主】

—————【子裕】【兕】【晟】【无忌】【沖,尚文德皇后女长乐公主】

【长孙稚】【景略】【淑信,嫁杨雄】【恭仁】【思训】【嘉本】

——————————————————————————【慎交,尚中宗长宁公主】

———————————————————————————【洄,尚武惠妃女咸宜公主】

————————————————————————————【悦,尚玄宗建平公主】

【杨兴】【杨国】【杨绍】【杨雄】(杨坚族子)

————————————【杨达】

————————————【杨贵】

【杨祯】【杨忠】【杨坚】【杨广】【某女】【吴王李恪】

————【杨忠】【万安公主,嫁窦荣定】【窦抗】

————【杨忠】【昌乐公主,嫁豆卢通】【豆卢宽】

【杨雄】【演】 【思敬,尚高祖安平公主】

————【恭道】【第三女,太宗婕妤】

————【师道,尚高祖长广公主】【杨豫之,娶李元吉女寿春县主】

————【女,嫁豆卢宽】【豆卢仁业】【钦肃】【女,睿宗贵妃】

————【第三女,嫁燕宝寿】【燕氏,太宗德妃】【越王李贞】

【杨贵】【杨誉】【女,李恪王妃】

————【杨誉】【崇敬】【志诚】【澂】【真一,玄宗淑妃】

【杨达】【女,嫁武士彟】【武后】【睿宗】【玄宗】

————【杨缄】【杨全节】【杨知庆】【女,玄宗贵嫔】【肃宗】

—————————————【杨知庆】【女,中宗太子重俊妃】

—————————————【杨知庆】【女,江王李元祥子李炅】

—————————————【杨知庆】【女,嫁武胜】

【武华】【士让】【怀道】【攸暨】【武胜】【武充】

————————【怀运】【攸归】【惠妃】【李瑁】

【武华】【士彟】【武后】【太平】

【窦略】【善】【荣定】【抗】【窦诞】【孝谌】【女,睿宗德妃】【玄宗】

【窦略】【岳】【毅】【窦后】【太宗】【高宗】【太平,嫁薛绍】【女,嫁豆卢光祚】

【豆卢通】【女,嫁窦抗】【窦诞】【孝谌】【女,睿宗德妃】

—————【豆卢宽】【仁业】【钦肃】【女,睿宗贵妃】

——————————【怀让,尚高祖长沙公主】【贞松】【光祚】【建,尚玄宗建平公主】

——————————————————————【女,嫁李晦】

【李虎】【李蔚】【李安】【孝恭】【李晦】

————【李昞】【高祖】【太宗】【高宗】【睿宗】【玄宗】

————【李璋】【李韶】【道宗】【女,嫁韦待价】

————【李亮】【神通】【孝逸】

————【李袆】【叔良】【孝斌】【思诲】【林甫】

—————————【姜遐】【女,嫁李思诲】【李林甫】

【姜謩】【姜行本】【姜遐】【姜皎】【庆初,尚玄宗新平公主】

————————————————【德素】【窦怀哲,尚太宗兰陵公主】【女,嫁姜遐】

【窦略】【岳】【毅】【照】【彦】【德玄】【窦怀贞】【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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