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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一剪梅 流水心意谁人知(上)

我道:“好呀,便往南山吧?”

二人闲谈,薛绍将席间的有趣见闻讲给我听,许是熬夜神乏,不一会儿便偎着我沉沉的睡去了。我垂眼看他,额似软玉般光洁,眉骨山根的起伏又不乏英气,不知是否盛筵尽兴,梦中的他唇角犹带笑意。

本是想吩咐侍婢搀薛绍回床安卧,胸中涌起一点暖意,就这样吧,或许,他在梦中与父母重逢了,这一次,他清澈的眸中应没有含泪。

苏安恒为薛绍盖了一条薄毯,我小声问他:“二圣初三日起驾,今日乃初十,可知圣驾现在何处?”

苏安恒道:“圣驾已出潼关。”

我道:“我已知晓,太子每日晨间必遣人来告,昨日出潼关,今日又如何?”

我见他欲言又止,心里不由着急:“难道是。。。安恒,有话直言。”

苏安恒虚按我手背,暗示我安心即可,他附耳道:“东宫宫人并未提及相王。是因粮荒,以致扈从士庶。。。多有饿死。道是起先不知人亡,只见猝然倒地,近前查看方知已无生气。”

“多有饿死?”,我没能安心,惶然失色:“我大唐子民。。。怎会饿死?”

苏安恒沉叹:“是啊,仆从前读汉书,汉末九州大乱,老幼颠沛,常见殍踣于路,哪知这太平盛世亦有饿死者。不过,其实此事早见端倪,正月里,兵部令关内府兵往邓、绥等州就食,可见军粮急缺,何况庶民?”

近日常觉腰酸背痛,我才想换个坐姿,却怕惊醒薛绍,只得忍耐:“百姓随行东都是为活命,岂料。。。唉。听闻市中米价每斗三百,飞涨十倍余。安恒,府中米仓是否充盈?不若施于病坊?”

苏安恒劝阻:“公主此举虽出自善意,只怕被有心人误解,除非太子令在京亲贵救济灾民。”

我心中默算,行路未半已有人被活活饿死,旭轮他们的粮食供应会受到影响吗?如果按照往年的脚程进度,怕是还要十日左右才能到洛阳啊。

我咬着指头干着急,上官池飞责怪苏安恒:“眼下万事不及公主腹中小郎君紧要,你怎这般不通轻重。”

苏安恒讨饶:“娘子嘴下留情,苏某不敢再犯。”

池飞仍难消气,赶上柳意将煎好的药端来,池飞又要发作,我赶紧摆手:“是我逼问在先,莫怪安恒。无论如何,我见红一事不得告知表兄。”

这七日里已见红两次,倒也不觉痛痒,许是思虑过度所致。我服用止血安胎的药汤都是避着薛绍的,他如果知道了定会去请杨元禧。

那日在东宫,自杨元禧口中得知武攸暨一度颓废不振,我埋怨宁心不对我说实话,宁心也很委屈,忍不住反驳是我伤了攸暨在先,我才是始作俑者,没资格怨旁人。

薛绍并未贪觉,但清醒后却不愿起身,请我体谅他身为男人忍了数月十分不易。我心里藏着事因而无心接受,试图按住他的手,环顾左右,早就空无一人。

“阿晚莫怕,”,他呼吸渐沉,面颊微红,一使劲抱起我便向内室走去:“算来当是四月有余,不妨事。”

我皱眉:“你每每假笑骗人,血肉吃光又不忘嗦骨,我如今身子沉,更承受不得,便饶了我吧。”

他也故意皱眉:“胡白,阿晚分明清瘦了,腰腹亦纤纤,真若不便,颠倒式样可好?阿晚在上我在下。”

春末夏初,又逢大旱,气温本就比往年要高,偏帷帐又被遮的密不透风,薛绍吃素百余日,乍一碰了荤腥便忘了自己有几分肚量,只知道我好欺负,随心所欲的补偿自己。疾风骤雨过后,被褥又皱又潮,乱不忍睹。他却不退,搂着我腻腻歪歪。

我受不了涨热,无力的推他一推:“退。。。退。。。可好?”

“阿晚何处不适?帐中只你我二人,无需顾忌,明说便是。” 他使坏挺腰,我气的直想哭,大骂他是无赖。

少顷,被他哄的不再赌气,又是一度方心满意足的收兵。他简单的为彼此清理一番,又寻了自己的簪子为我绾发,忽听张娟娘敲门道洗澡水备好了,并隐晦的问孩子一切可好。

我伏在床上难以启齿,薛绍嗤笑,清清嗓,扬声道:“娘子宽心。”

稍后往后堂吃晚饭,宁心和杨蕊都已回府,宁心特意为我买了腌果儿,我捏了一颗,酸甜适中颇对我的胃口。最初害喜严重,吃了什么都悉数吐出,吃饭真如上刑,每顿饭都是薛绍劝着哄着。入了四月才觉食欲恢复了,没想到这肚子里的娃娃是小馋猫,没得忌口,害的我吃嘛嘛香,只怕很快就要变成大肚婆了。

记得经验丰富的武媚曾对我说,她历次怀孕的害喜反应都特别强烈,尤其怀了李显,竟没能安生的吃过一顿饭,生产时还遇难产,专程请玄奘法师诵经护持,最终有惊无险,阿弥陀佛啦。

“表兄。”

我亲手喂薛绍吃腌果子,他入口方知是酸的,吐又不能吐,屏息凝气咽了下去。他与表兄李显是一个口味,一点酸都碰不得。我阴谋得逞,薛绍则苦不堪言。

蕊儿端水给薛绍漱口:“阿郎,回经延寿坊时,闻听裴公病重难支。”

“裴公?”,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拿了一颗强迫薛绍吃下:“裴侍中么?啧,果然杀降者不祥啊。表兄吃嘛,夫妻需同甘共酸哟。”

薛绍自知躲不过,无奈含住果子,他捂脸抽搐:“入帐温顺可人,出帐便娇蛮任性。”

我好不得意:“风水轮流转嘛。”

宁心道:“非是裴侍中,是裴县公,闻喜县公!”

薛绍和我都愣住了,苏安恒惊道:“恐是二位娘子听错了?天皇诏令裴公西讨阿史那车簿,怎会突然病重?!”

薛绍动身回亲仁坊去见两个哥哥,我也无心用饭,细问当时的情况,宁心说她并没登门打听,只是延寿坊外有人这般议论。如此算来,裴行俭十月称病不出并非只因心结不顺,确实是身体抱恙,足养了半年仍未好转。

宁心送我回房,天色尚早,我让宁心陪我往后苑散步,途径一座跨度约二十丈长的栈桥,桥身以檀木修建,得以有清雅檀香弥漫在我的起居院周围,这栈桥通往遍植奇葩的后苑,四季景致迥异,各有可观。

“阿姐怕是有事嘱咐?” 宁心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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