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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替人愁 功败垂成太子恨(下)

“指使暴徒残害无辜臣下,储位不正。”

我悠悠的道出一句对李显的指责,旁人听来会以为我指的是李贤,毕竟尚无诏书宣布废储。我们正要出堤象门,几个军士急匆匆的对面而来,为首的抱着一具黑甲。二人侧身避让,心知那黑甲大抵是物证了。

隔片刻来到了东宫,重光门依旧有人把守站岗,但已不是旧人。隔着一道墙,耳听得墙内哭喊冲天,凄厉渗人。

“一朝巨变,多少家破人亡啊。”

这样的感慨出自一个罪臣之后的口确实饱含着真情实感,我拉拉苏安恒的手,安慰道:“没法子,生死无分贵贱,便是储君。。。废过不止一人啊。”

苏安恒无奈笑笑:“公主所言极是。”

重光门突然被打开了,走出来几位披紫着绯的官员,都是被李治委派负责东宫事宜的,为首三人分别是薛元超、裴炎和高智周。高智周身为东宫属官依律不应参与,但我想这是李治有意为之吧,彰显公平,防止某些人阴论,那样李显的位置可就不稳了。

我放下坛子向他三人道万福:“阿奴见过高公,薛相,裴相,诸公健体康吉。”

人群中,高智周是唯一一个面色不快心事重重的,对我更视而不见,径直走了。物证已被送去面圣了,人证也该到场了。薛元超与裴炎相视一笑,内涵自知。

薛元超稍打量苏安恒放在脚旁的大泥坛,和蔼道:“可是糖蟹?”

苏安恒拘谨的回答了,薛元超对裴炎笑道:“秋日正是品蟹好时节呢。”

裴炎颔首默认,兴致寥寥。搜查东宫一事看似重大无比,但东宫之内早已没有秘密可言,他们已被告知该去何处搜得兵器,所谓搜查只是走个过场。大概裴炎觉得很无聊吧。

我忐忑的问相对和善的薛元超:“敢问薛相,太子现被拘禁么?阿奴欲请兄嫂品尝今秋新蟹。若是不妥,劳烦薛相遣人将糖蟹送进东宫。“

薛元超捋须笑说:“公主重情啊。太子一切安好,公主请。”

“多谢薛相。”

我有点怀疑这过于宽松的门岗究竟是因了什么,估计薛元超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我,当然,很有可能仅仅因为我是一个女人。

一开始,二人只闻声响却不见人影,直到转过第二道门,才发觉自己步入了一座充满阳光的人间炼狱。贵人们在各自院中等候判决,宫奴则被悉数捆缚着,押去临时辟为监牢的偏苑拘禁,是审是杀便无人知晓了。

有些人我甚至能准确无误的唤出他们的名字,我也认得谁不是李贤的心腹近侍,他们对秘密肯定一无所知。鲜少有人束手待毙,大多数都绝望哀嚎着,哭诉自己清白无罪,又或咒骂祸首,骂李贤为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苏安恒单臂揽着我尽可能的为我遮挡,是因不时有人认出我向我呼救,但我的视线偶尔越过他单薄的肩膀,看到墙面,回廊,垂帘。。。飞溅着鲜红血迹,触目惊心。我还目睹了一个宫人被杀死在我面前,是因宫人挣扎的厉害,哭嚷着不想去漠北修筑城池做苦力,禁军们押不住他,本想挥剑恐吓,但力度过大便意外的杀死了他。苏安恒没能及时捂住我的眼睛,我怔怔的望着那十四五岁的少年捂着血流涓涓的胸腹极其痛苦的归于安静。

而杀人的那两个禁军—— 所有在今日奉命搜查东宫的禁军都来自左右卫,无不是世家子,平日杀惯了飞禽走兽,然而,看着前一刻还在呼救的鲜活生命倒在自己剑下,表情顿时变得复杂,似不愿面对自己又一次的‘杰作’,脚下也刻意躲开那滩尚温的血水。

我知道身份微贱如宫奴即便未审被杀也不会有人追究,但我没能忍住,想喊住二人至少说一句道歉,不巧他们的最高长官走了过来,询问他们为什么杀人。

右卫将军高真行,东宫典膳丞高岐的父亲也是高岚双的叔父,他听过原委,半眼也不曾看过那本不该死的宫人:“如此,明日与奚官令实说便是,今日事不得耽搁。”

“是。”

“高。。。”

我想质问高真行如果眼前冤死的人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还会如此冷漠吗,但苏安恒拉住了我,劝我不可与高真行起争执,否则我很有可能见不到李贤就被高真行给‘请’出东宫了。

近丽正殿时,一个衣裳凌乱的女人飞快的冲了过来,擦肩而过,她突然看向了我,紧接着伸手想拉住我,我也认出她居然是那个龟兹舞姬阿依努尔,但我们还没说话,即有三个禁军气势汹汹的追来了。

“公主救命!兵汉欺辱阿月!”

禁军喝令我让开,苏安恒遂道明我的身份,他虽不许阿依努尔接触我,但也防着她被三人抓去。

“公主救命啊,”,阿依努尔哭声凄惨,她只顾着向我求救,顾不得遮掩一下半倮的上身:“阿月家乡远在延城,上元二年,随龟兹王入京朝贡,阿月年仅十一便背井离乡,苦练歌舞是为取悦太子,从不知何为谋反!阿月并非余孽!公主救命,公主知道阿月只是舞伎!”

禁军颇不耐烦的催促苏安恒让开,苏安恒冷声道:“尔等绑也便绑了,不当欺辱此伎!”

有人稍打量他的衣饰,不屑的讥讽:“哦,便是将这胡奴交与中贵人,中贵人又要如何。。。与其欢好啊?!”

“混蛋东西!”

我不管这畜生的老子爷爷是什么宰相大将军,先拼尽全力甩了一掌,是为惩罚他居然侮辱苏安恒。三人这才惊觉我不是外界传言里娇滴滴的小公主,我也有我的脾气,有我想维护的人。

我拉住阿依努尔的手,严厉警告三人:“此女确是东宫舞伎,便是下狱受审也罪不至死,我现要。。。”

“高某见过公主。”

该死的,高真行居然又出现了,只是这一次还跟着垂头丧气的高岐,虽没有被老爹五花大绑,但一双手被结结实实的捆住了,至多能夹着毛笔画押签字。

三禁军由是得意,状告我阻挠他们抓人,还拿抗旨这样的大帽子来压我。我也不甘示弱,直言他们欺负阿依努尔。

高真行哦了一声,着人先把高岐送去偏苑,高岐惊愕不已的望着父亲,颤声道:“阿耶!天皇尚无敕令拘押东宫属官啊!”

我只觉高岐太可怜了,本能的帮他说话:“将军这是为何?!天皇一未废储,二未降罪东宫属官,高。。。”

“公主,”,高真行不容儿子申辩甚至不再多看儿子,挥手便让人押送高岐去偏苑,他的视线扫过那两口泥坛,平心静气道:“太子谋逆,物证人证具在,天皇会否废储,高某不敢揣测,然眼下,东宫各人必得拘禁,此伎何得例外。公主再若争执,莫怪高某得罪了。”

眼下且不论两方实力悬殊,论理也是高真行更占理,我无言辩驳,气鼓鼓的道:“将军行事真真不徇私情啊,亲生骨肉亦不优容,啧啧,我阿耶若是知晓,不知欲如何厚赏将军呢!!”

高真行哪有闲工夫与一个丫头片子较劲,又是一个利落的挥手,便有人要绑阿依努尔,她怎甘心去赌余生运气,所以便不肯松开我的手,直到禁军佯装要砍她的胳膊,而我和苏安恒是双拳难敌大刀。

最后一刻,苏安恒把为我准备的遮风锦袍为她披上了:“对不住。”

“公主救命!公主救命!”

阿依努尔不住的挣扎不住的回首乞求,两个禁军颇吃力的拖拽着,没人怜惜她绣鞋掉了双足被沙砾划破了。她会遭到怎样的报复绫辱?她会被杀吗?

与她只两面之缘,初遇更极不愉快,我对她并无感情,然而,同样身为女人且年龄相近,我确信她也一定有对未来的期望,有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不自觉的便把自己代入了她的处境。

高真行没有立即离开,我气瞪这五十出头的老顽固,心话还想教训我不成,就凭你是我的表舅爷?

“公主,唉,仁义固然是正道,”,高真行仍是一副吝啬表情的白板脸:“然此时此地,当是国法为重。公主毕竟年少,犹抱善念,可这世间实多险恶啊。高某告辞,还请公主及早离开东宫。”

此地正是一道回廊,高真行带队转过拐角后,我倚着栏杆大口呼吸平复情绪。苏安恒也不说话,凝望着阿依努尔被拖走的方向。

我知道有些道理高真行不便与我说透,我厌憎那三个禁军欺辱阿依努尔,但她在他们的眼中好如战利品,而且是一个身份本就微贱的战利品,这样的战利品若是放在宫外,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银货两讫。

家世优越的公子哥,吩咐家奴拿着几匹罗锦炫耀着叫嚷‘为娘子上缠头’,换一宵纵情,江湖再也不见,仅此而已。阿依努尔不见得比宫外的胡姬们美丽多情,恰巧因为她是服侍储君的,他们便管不住腿间家伙,定要强取豪夺,品一品别样滋味。

“安恒?” 我见他眼圈红了,不禁为他担心。

“公主恕罪,”,苏安恒背过身去,低声道:“仆一时。。。忆起幼年事。”

“我晓得,”,我把帕子塞到他手里,不忍追看他的悲伤:“是因上官仪一案。”

“梦中被长姐唤醒,长姐为仆穿袄子,道是家门逢难,大父阿耶下狱,阿娘昏死无法主事。仆问天亮时可否吃一碗馎饦,长姐只哭不语,房门被推开,兵士催促长姐与仆去中庭,天寒地冻,家中不燃一灯一烛,仆困倦之时被绑住,长姐松开手,最后叮嘱,有饭直需食,有水直需饮。从此未曾谋面。“

既然他姐姐在没官之列,必然还未定亲许人,推测她至多十一二岁,他在掖庭长大却不曾再遇姐姐,那么大概率是入了教坊。就如那阿依努尔一样,每日练习歌舞,为王侯官家的夜宴助兴添彩,陪宿亦是常事,毕竟再有本事的奴也是奴,没有尊严可言。

上一秒抚奏乐器博得喝彩,下一秒被扯上暖榻任人摆布,兴许还没看清那人年纪高矮,精心描画的口脂便失了颜色。在上的寻欢作乐,在下的曲意逢迎,什么委屈什么苦楚,都和着娇吟粉汗统统压在心底了。家破人散,飘樊落溷,此心早已无处可寄,这禸身便是个空壳子,盛着一个人两个人。。。不知几人的腥臭折辱,待时日久长,便也不觉得是折辱了。

我于是明白,苏安恒为阿依努尔披衣,其实是披在了他姐姐身上,披在了他思亲念亲十五载残缺遗憾的心上。

“安恒,我想法子,”,我同情落泪:“你阿姐闺名。。。”

他急忙转过身来,习惯的想为我擦泪可帕子已经湿了:“仆不当提及。。。唉!其实仆不曾忘了阿姐,可阿娘不许,没入掖庭数年,阿娘一病不起,临终嘱托仆便是寻得阿姐也不必相认,只怕阿姐无颜面对至亲,况仆身已残,彼此徒增烦忧罢了。”

我挥袖抹泪:“令堂此言在理。”

“啧,郎情妾意,真真羡煞赵某啊。哎哟,公主是与。。。中贵执手私语么?当年还道公主嫌恶赵某出身微贱,却原来。。。哈哈哈哈哈,原来公主,别,有,殊,爱!”

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个声音,他在丽正殿狂妄无耻的引诱我,他在浴室教唆李贤与我共同犯错,他还向上官婉儿出卖了他的恩主!!

赵道生十分轻佻的打量苏安恒与我,他手脚自由,但身后跟着五六个禁军,毕竟是关键人证。细瞧,他额间留着我亲手砸的‘勋章’,到死也摘不下了。他与苏安恒认出了彼此,苏安恒无话,很可能当年就猜出了赵道生与李贤的关系。

赵道生则冷笑:“原来是你啊,果是公主心腹,却不知这通身气力在内帏可有用武之时?可惜了,脸俊身残,如何讨得公主欢心呢?哈哈哈哈哈哈。”

苏安恒冷眼瞥着,心知此时解释或暴力应对便是遂了他的意,我也没有被赵道生的疯言疯语气到,反而平和笑说:“你此时竟有闲心过问旁人?赵道生,是我阿兄许你荣华,你居。。。呵。”

我险些当众指责他背叛了李贤,这就等同我默认李贤谋反无罪。至于如何让赵道生付出代价,我暂时还没想好,但,求死无门是我‘款待’他的原则。

“慢。”

我最后问了他一个曾困惑我的问题 —— 为什么那般憎恨李家,我有些好奇这个极度扭曲又冷血的灵魂究竟是哪一道黄纸造成的。

闻言,赵道生眸中生起怪异笑意,他蓦的拉住我的手,我踉跄的险些撞进他怀里,二人状如热恋男女倾诉缠绵:“你痛恨贤宠幸我,更痛恨我背叛贤,恨不能此时便代贤折磨我吧?赵某自会恭候公主赐教。哼,我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毁了你,毁了贤,毁了这大唐社稷!记住,先君乃隐。。。隐太子遗腹子,宫婢赵氏所出。郑妃离世之际,命我接近东宫。堂妹,可听懂了?是是非非,早在武德九年便尘埃落定了,偏生女子多痴心,蹉跎两代儿郎只为全一人残梦,我乏了,无力负重前行。”

“怎会。。。绝无可能。。。”

眼前分明是那张十几年前便看惯了的故人面孔,但当他道明自己的身世时,我下意识的重新审视这个矮小黑瘦脏心烂肺的男人,才觉浑似陌生人,不,他本就是陌生人啊,我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东宫里的所有人包括李贤也只提过他原是已故太子洗马萧沈的家奴,等等,萧沈?萧沈是李贤的幕僚,他的父亲萧德言在武德初年便是。。。

“如今方了悟?”,赵道生看透了我的心思,他勾着唇角,两指捏起我下巴,微狭凤目含着冰霜,呼出的气息也带着讥诮:“姿色有余,聪慧不足,呵,若非生为帝女,有人护着宠着,不知被害死几回呢。”

懂了,我真的听懂了。

两座东宫,两代储君,同样的宫倾人毁。恭顺低调的背后埋藏着精心布局,以一己之力摧毁了李家数十年来最为钟秀灵毓的儿郎,只为了却那个夏日她倚门眺望却未能等回丈夫的终世遗憾。昨夜犹相拥相依畅想腹中孩儿是何样貌,今日再会,他身首异处,天地间物是人非,而她要活下去,长达五十年的守寡生涯,每一日都充满了哀伤与怀思,今日的祸事便是支撑郑氏活着的唯一信念。

那十二年里,我也曾见过她数面,眉目慈祥的老妇,初被我背着的宠物熊阿憨所吸引,以为我是调皮的男孩,隔着院门伸出一双白净但苍老的手轻抚我的脸,还问我的年龄,感慨叹道‘竟与我儿同岁’。也许她目睹过李贤对贺兰瑜何其殷勤,也许她认定这些巧合是上苍赐予她的助益。想笑却更想哭,此时再忆赵道生对我的种种奚落与轻视,才知他的确有资格。

禁军们早就失了耐性,他们不敢催我,有人拿刀柄戳了赵道生,他睨了众人一眼,随即松开我大步去了。我淡漠一笑,心话只当听了一个过于离奇的故事吧。跟谁说呢?谁会信呢?

在宜秋宫附近的马坊,我终于寻到了李贤。百余禁军不近不远的整齐列队,只为监守这位最尊贵最紧要的囚徒。他穿着他最爱的白衫,神态闲逸的看着人们将一具又一具的精光甲胄自秘窖里搬出来,庭中已堆了三丈高的山丘,但还远远不够。

“阿兄。”

责骂与安慰对此刻的李贤没有任何帮助,我偎着他,小声而坚定道:“方才路遇赵道生,月晚会代阿兄处置这忘恩贼子。”

“何必为一玩物而脏手,”,李贤将我的手捂在自己掌心:“入秋了,阿妹需加衣。”

终是忍不住哭了,我呜呜埋怨:“为何背弃耶娘!阿耶必苦不堪言,月晚不知当如何劝慰阿耶!”

“唉,”,李贤轻拥着我:“我。。。唉。”

他不住的叹息,却没有任何解释究竟为什么要谋反,也许他仍不认为自己错了,他只是欠缺一点运气。等我哭声减弱,他平静的问我李弘离世之际是否安详。

“长兄误将月晚视作子嫣,月晚承诺余生愿携手共度,是故长兄含笑阖目,无憾而终。”

“甚好,我再无遗憾。旭轮?阿妧?!”

李贤松开了我,我顺他惊喜不已的目光看去,确是旭轮,怀里抱着一方杏红襁褓,不是李妧又能是谁呢。

不是囚徒,不是太子,只是一位思女若狂的父亲,李贤如青葱少年般,迫不及待的快步跑去,却又不敢抱起他只见过一面的女儿,她是那般弱小,而他是那般的爱她。

旭轮眼含泪,勉强笑着,指点哥哥如何抱起婴孩:“阿娘道是。。。阿妧可归于兄嫂膝下。”

“不可。。。”,李贤的手僵住了,他眼睫湿润,立时落下一滴泪,我第一次知道李贤居然也会低头求人:“旭轮代为抚养阿妧可好?我。。。我与云笙。。。怕是。。。稚子何其无辜。”

李贤说着竟要下跪,旭轮自然要搀却又得顾着侄女,于是我拉住了李贤:“阿兄不必如此!”

“阿兄折煞李轮!!”,旭轮甚为愧疚,泪水颗颗滑落,我小心的接过将醒未醒的李妧:“弟岂不知兄嫂前途堪忧,然阿娘。。。不允,弟无能为力。”

李贤掩面而泣,不忍去看被自己连累的小女儿,我泣道:“已然如此,阿兄便该珍惜一时一日啊。”

少顷,我悄然退离了,留旭轮对李贤细说过去三月里孩子的种种趣事,父亲有权知道。苏安恒劝着我,说哭久了伤身。我说我现在是高兴的哭,即便是最坏的结果,至少他父女团圆了。

我远远的探望了李光顺,少年倚窗望天,无悲无惧,会否对未来抱有一点期望呢。我去找张令仪,她带着儿子去了房云笙的寝宫,她们正在一起整理行囊。宫人都被带走了,房云笙对家务活一窍不通,张令仪也不甚了解,衣裙多是胡乱的塞成一团。

我还没开口,房云笙平心静气道:“此事已无转圜,储君谋反失败,是何下场无需我多言,今日一别复难相见,阿晚千万珍重,呵呵,来日与薛三郎成婚行礼,莫怪阿嫂缺席啊。”

我含泪点头,她的坚强着实令人感动,苏安恒恭敬道:“殿下暂且歇手,相王已奉天后之令送小郡主回宫!”

李光仁怔怔的看着两位母亲快步远去,他不知所措的问我:“侄儿此刻。。。”

我轻推他:“快些跟去!你阿妹好生乖巧呢!”

两天后,李治诏告天下,废李贤为庶人,并遣右监门中郎将令狐智通等押送李贤回长安幽禁。数百具黑甲被焚烧于天津桥南示众,百姓们于是相信李贤有意谋反。次日,又是一道诏书,明明白白的写着左卫大将军、雍州牧、英王李哲被立为新太子,改元永隆,赦天下,大酺。

“六郎为何。。。为何。。。” 病榻上的李治气虚且痛苦,他说不出那两个字。

李治此番病倒纯粹是因心结,他失望透顶,他万万想不到儿子竟迫不及待欲取而代之,不惜谋反弑父。正因伤心过度而失去理智,他憎厌东宫幕僚,赐死、贬官、流放,比比皆是,即便是司议郎韦承庆这般屡次劝谏李贤远离声色的忠直之臣,也被贬为了湖州乌程县令。

一旁的旭轮正为李治尝药,他来在床侧,假装没听懂李治的意思:“阿耶欲发敕令垂问长安事?儿这便为阿耶研墨。”

李治摆手:“非也,旭轮,坐,七郎昨日入主东宫,你可曾拜贺?”

殿中丞薛绪稍抬眼看了看旭轮,旭轮不觉为难,坦诚回答:“储君新立,儿为臣为弟,岂可不贺。”

李治让旭轮坐近一些,方便他拉住儿子的手:“上月末,突厥余党围云州,前几日探明突厥现以阿史那伏念为首领,你晓得,当年求婚不成,伏念必心怀怨忿,大肆报复。王师亟需一员统帅坐镇漠北,你自幼便领单于大都护,由你监军最为妥帖。”

旭轮与我如何情起情灭,武媚一清二楚,李治身为父亲兴许也是有所察觉的。任凭心中如何为旭轮担忧紧张,却不敢表露分毫,我只低头摆弄香囊。

旭轮还没回答,李治又轻声话:“耶耶病痛缠身,不知哪日便得谒见先王,你乃七郎至亲至忠之臣,漠北交由旁人,七郎如何安心。”

我不由苦笑,这话恐怕李治自己都不会信吧。旭轮镇守漠北?待平了突厥之乱,若忠,他是大唐的头等功臣,若反,长城便是界线,更是最理想不过的关隘,天下一分为二,兄弟分而统治,这与唐初李渊有意让李世民去洛阳建天子旌旗有什么区别?分久必争,征伐冲突之时,受苦受难的还不是大唐百姓?便是三两日就能争出结果,赢的人还不是踩着亲兄弟的尸身登上皇位?

李治是天下第一的智者,我真不懂他为什么会在此时命旭轮出镇漠北,听说东宫的职位还缺着大半呢。

“阿耶切莫思虑,”,旭轮没有犹豫,十分恭顺道:“阿耶乃万岁天子,福寿绵长。漠北或岭南,儿听凭阿耶做主,儿唯有一请,新妇刘氏乃弱质女流,成器更是年幼,儿欲留妻小在京都服侍二圣,望阿耶允准。”

那是总章元年吧?李治观看众千牛备身比赛马毬,那是旭轮第一次下场打毬。上一秒说要做无敌仁者永远保护我,下一秒便被父亲告知他最紧要的职责是维护漠北安定。旭轮那时脸儿圆鼓鼓的,只是个七岁的奶团子,完全不明白出镇漠北意味着什么,还曾天真的问李治早上启程去云中城,晚上能不能回到长安。他在深夜压抑自己的悲伤,哭求我不要嫁人,一生一世陪他天涯海角。

这十几年来偶尔忆起那夜,每每都后悔不该拒绝那个哭唧唧的小皇子,如果当时撒谎答应了他,换他一宵美梦不是也很好吗。今天的他没有掉一滴泪,他给出了最正确的回复,只是这一次,他所顾虑的人已不是我。

李治非常欣慰,说漠北的乱局暂时只能由裴行俭出马,让旭轮多多学习兵法,不能像从前那样一心只读儒经黄老了,还许愿会封成器为郡王。旭轮郑重谢恩,毕竟李贤当了好几年太子也没一个儿子获封。

这时,内常侍张元泰入内回事,先前李治派他去东宫办事了。新任储君已经入住,但上任储君的书信文玩杂物还扔在偏苑里等待清理呢。

张元泰怀抱一些书册,道是原太子洗马刘讷言所撰《徘谐集》,宫人们拿去看,被李显发现了,看后道是十足十的歪书,所以特意交给了张元泰。

“奸贼!!”,李治只翻了一页还未认真看几行字便震怒:“以六经教人犹恐孺子不化,却将俳谐杂谈编撰成卷进献储君,岂是辅导之意!枉我信任刘讷言,自六郎封王,便以刘。。。长流振州!!”

薛绪请来给事中刘景先(刘齐贤),刘景先领了李治的旨意,便赶回门下省告知侍中郝处俊。

旭轮和我苦劝李治息怒,李治说自己看走了眼,接下来安排入东宫的人必须要慎重,他突然想起了小表弟高岐,说高岐过去几年也算称职且与反案无关,可以继续辅佐李显,也是给高家的恩典。

张元泰面露难色:“天皇欲召见高九郎?”

李治责备张元泰多此一问,不耐烦道:“亦可宣其父进见。”

张元泰跪地便叩首,仿佛做错了事般忐忑不安道:“前日天皇恩准高九郎返家,却不料。。。高将军以佩刀刺其喉,高侍郎又刺其腹,申国公断其首,弃之道中,为人唾玩。”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想象高岐的死状。那天在东宫偶遇时,高岐只是被绑了双手,我还曾以为高真行是摆出一副大公无私的假模样,安排儿子跟着宫奴们吃两天苦头,借机向李治大表忠心,免得整个家族又一次被牵累,却没想到。。。高审行、高琁便也罢了,高真行如何舍得对亲生儿子下手,简直灭绝人性。

“高处道!”,李治想发火却没了力气,抚额沉叹:“我已宽宥了高九。。。难道高处道自以为杀子便是忠君?!高家这。。。唉!!”

众人无不默然,不敢也不知要如何劝。我望向轩窗,光线与浮尘明暗交错汇成一个极其模糊的人形轮廓。高岐如何能想到,明明他不在李治的惩罚名单上,明明李治只是吩咐高真行训责儿子,他最后却死在了至亲的刀下,身首异地。但愿高岐是最后一个因此案而丧命的人吧。

离开李治的寝宫后,旭轮与我一前一后的走在冗长的宫道上,我凝望着他背影,想到李治有意命他出镇漠北,心里如何不难过。忽然,他回首淡淡的看我一眼,脚下不再前行。

“阿兄。。。有话与月晚么?” 我低下头,不知是不是自己猜错了,他站在前方一动不动,也可能是欣赏秋日风景啊。

旭轮返回几步,二人隔着一臂远,他轻轻的叹了一声,继而温声对我道:“现有一事,我思量多时,理应话与你知,毕竟你与高家娘子是旧相识。”

我心下一沉,紧张的扯弄衣袖:“岚双早已嫁人,便是高家涉。。。涉及谋反也与岚双无关啊!!”

他许是觉得我沉不住气咋咋呼呼,无奈一笑:“我一字未言,你怎就。。。仍是这般莽撞啊。高九被杀之日,高娘子往母家探亲,撞见。。。高九首级被申国公割断,抛出家门,恰滚落在娘子脚旁。”

我这局外人听的腿脚直发软,高岚双当时肯定吓坏了,她的堂兄砍下了另一个堂兄的脑袋,而她的父亲叔父也都参与了谋杀。这就是谋杀,一场为保全家族利益而策划的残酷谋杀,所牺牲的是一个在他们认为理应献身的子弟。高岐很年轻,我记得他与李显同岁。

“阿姐!”,宁心赶紧扶住了我,她急问旭轮:“听闻高娘子夫君与大王乃是文友,此事必千真万确,大王可知高娘子是何情状?”

旭轮看一眼抹泪抽泣的我,同情道:“惊吓过度,是日不能言语,腹中胎儿未保,万幸性命无碍。”

我彻底哭了出来:“又与岚双何干!!上天不公!!”

宁心也陪着我落泪,虽然她并不喜欢高岚双,但岚双实在是太过无辜了。

“上天最是公道,谁人不是得失参半,”,旭轮转身要走,又不忘教育我:“岂能事事如你所愿,亦不会任你辛劳一世,你不必因高。。。唉,顾全自身便是了。”

【09-05-2021 本章完】

作者有话要说:  5月9日(2021)更新:

这章差不多改了三周,可算是改完了。。。

又是一场重头戏,但我写的非常简单,确实查到的资料有限,直到现在都不知道李贤为啥谋反,真不信为了几句流言就惶惶不安

内容对比旧版有点变动,但逻辑在线,希望大家喜欢

5月7日(2021)更新:

捋一下高真行与女主的亲戚关系

高真行=高士廉的儿子

长孙氏=高士廉的外甥女

所以,高真行=长孙氏的亲表弟,自然就是李治的表舅,李弘等人的表舅公

5月4日(2021)更新:

本来以为今天能改完的。。。

旧版房云笙是夜晚来求女主的,现在改为中午,因为晚上不合理,她可能进不了上阳宫就被抓起来了

阿依努尔=月光

2月3日(2019)更新:

陆曼手伤,口述代写,本章也许以后会更改 LOVE YOU 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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