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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替人愁 功败垂成太子恨(上)

话和泪一时哽在咽喉,我觉得房云笙对未来已有所预见,她此时道谢是怕日后来不及。我心如火灼,我可以帮她,救命也好,拯救她的幸福也好,我可以泄露天机劝说李贤现在就带她远走高飞,代价或许是李显的前程,而最终的结果。。。我不敢想象。

走在路上,我心情万分低落,宁心问房云笙都对我说了什么,我隐去了后半段,只说房云笙关心她的婚事,所以特地问了我。

“如此,”,宁心浅笑,夏夜月明,她双眸如映照着璀璨星子:“阿姐,其实我。。。”

她神色忽变,下一刻,她吹灭烛火,拽着我直奔道旁的树丛。我糊里糊涂的跟着她走,耳旁是她的急促喘息与花叶窸窣。情知事出有因,我也不急着问,宁心惊恐异常的瞪着树丛外,我便也定睛观察,随即骇然,怎么会是。。。

“方才损了精血,”,上官婉儿含羞含笑的对身旁男人道:“需得服用补药呢。多谢好阿郎,那处秘所我已牢记在心,待大事成矣,必不亏待阿郎。”

赵道生的手沿她素腰顺着曲线徐徐的抚上秀颀的颈:“何时再会?需防备太子洞察。”

柔荑纤手攀上他胸膛,配上那抹优雅清致的笑意,这种反差比直白的勾引更具诱惑:“好阿郎,怎舍得久不相见?且安心,太子难察,这宫中不乏智士。”

说完,她翩然离去,如一只夜莺。

只听赵道生颇为感慨:“上官婉儿。。。心机蕩妇,为何偏偏是你乱我心绪?”

回到灯火通明的寝宫,发现那盏宫灯被宁心遗落在了我们藏身的林中,但这根本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心仍扑通扑通的乱跳,重要的是东宫内有人受上官婉儿差遣,或者该说,其实只为另一人——武媚。

原来东宫从没有秘密,就连李贤的性命也被赵道生双手奉给了上官婉儿。所谓的‘秘所’,只可能是。。。谋反难道不需要兵器吗?难道李贤预备赤手空拳的冲上乾元殿逼李治退位?他爷爷李世民进玄武门前还知道挽一把宝弓呢。

两个六神无主的人独处着,宁心面色苍白如纸:“那人。。。那人竟是。。。”

武媚在监视李贤的一举一动,但她绝不希望有过多的人知情,尤其赵道生那不堪启齿的身份。

“莫慌,”,我为宁心擦拭冷汗,其实我自己也没比她更镇定:“与上官私通者必是东宫卫。”

“不。。。”,宁心摇头,她泪如雨下,无助可怜:“阿姐,那人。。。”

意外撞见这样的事,宁心这黄花大闺女是真害怕,我紧紧抱住她:“今夜之事,阿妹若向旁人提及半字只会害了阿妹。。。与张娘娘,切忌!”

宁心呜呜哭泣:“嗯,我对阿娘亦不敢提及。阿姐这是。。。”

我方才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冷颤,秘所,储藏,运输,监门卫,李显,上官婉儿,这种种证据何止是能连成一条可疑的隐线,完全就是如山铁证啊。难道武媚默许了李显的举动?

宁心和我这一夜都没睡好,好容易熬到天亮,我‘埋伏’在贞观殿附近,只为‘抓住’明崇俨。我有太多的疑惑,还有对未来的茫然与畏惧,只有我的同类才能为我解答。

才见面,我便把昨夜的所见所闻告诉了明崇俨:“赵道生已经背叛了李贤,李贤大难临头,他亲口说不会放过你,你不担心吗?还有李显,他很可能在耍阴招,我。。。我该怎么办?!”

明崇俨的笑意总是如他那高深难测的身份一般让我看不明白,但这一次,我的的确确看到了舒心惬意的爽朗大笑:“真若如此,正合我意,功成身退,未负此行啊。顾月晚,不必不耻李显所为,如果一个人声称自己的意志坚定不移,那必定是诱惑还不够分量。可能有一天,你也会变成你所鄙夷的那类人。”

“我才不会呢!都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我险些跳脚:“你说你退啥退啊?皇上两口子这么信任你,别人都愁没路子巴结你呢,诶,你不是还有儿子吗?珪珪怎么办?你舍得束手就擒啊?还有。。。我一直。。。一直觉得你好像对。。。对武后。。。”

“是的,她是我此生的变数,一个。。。美妙又遗憾的变数,”,明崇俨笑笑,眼神温柔了许多:“可我没有办法继续守护她了,但我会把自己余生的运气与寿数都续给她。她活的多累啊,可能她本不该是一个女人。顾月晚,李治这个人其实很不错,对你是真心疼爱,所以,尽力做一个忠臣孝女吧。”

他抬脚要走,这我哪儿肯啊,死乞白赖的拉住他:“明大帅哥!你比我来的早也比我有本事,求指点迷津!一句话就成!”

“男女授受不亲哟,”,他不慌不忙的掰开了我的手,凝望我的眼神带着几许不舍:“你呀,全是自作自受。唉,送你一张符令吧,随身佩戴,兴许能在紧要关头。。。救你一命。”

寸宽的黄纸写满了墨字云篆,这些年经常跑道观上课,自己写过不少,但明崇俨在我面前只展示过两次,第一次便是初见,他用它向我表明他的身份;第二次是荣国夫人薨后,他用它迫使我正视我的内心,还说我这一生都要赎罪。

“明大哥,唉。”

才想问他的符纸与月老的是否同出一脉,可抬头看时,他已飘然远去。小心翼翼的将符纸存入香囊,心想明天再问清楚也不迟。

然而,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明崇俨,他似乎是故意躲避我,而我再听到他的消息时,居然是他的死讯,他死在端午前两日,死于自家宅邸的卧室。

他的儿子寻了坊正,他们直奔洛阳令的办公室,得知死者竟是皇帝时常宣见的异人明崇俨,洛阳令不敢怠慢,一面吩咐法曹带人去明家勘察现场,一面亲自入宫禀告,所以,帝国的最高权力者几乎是第一时间就了解到了这件凶案的始末。

刺客的手段异常狠辣,是趁夜色的掩护得以悄无声息的进入明家,割断明崇俨的咽喉迫使他无法发声呼救,并在面部及身体划割出数十伤口,任其血尽而亡,据说卧内血肉横飞,遗体惨不忍睹,珍玩多有失窃,如此暴行当真令人发指。

洛阳令尚无任何进展,却有传言说根本不是盗贼见财起意,这是有预谋的杀人案,而幕后主使便是当朝太子。这传言并非无根无据,明崇俨与李贤之间的确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谁会留着一个能随时在父母面前大进谗言的术士?这是一个没有破绽可言的正常逻辑。

但我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李贤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暗中下家伙不像他的风格,他若要杀明崇俨,该是谋反成功之后,当众把明崇俨定罪为祸国妖人而后处决。

可谁又肯听一个丫头片子的建议呢,一石激起千层浪,朝廷文武虽未明言,然已认定是李贤派凶杀人,更有人借李贤的不良行径大做文章,直言李贤理应让出储君之位。

是啊,今日死的是明崇俨,一个没有实职的五品正谏大夫,假如李贤不受惩戒,或许还会有人因与他意见相左而被残杀。对此种种,李治却不表态,只责令洛阳令全力缉捕盗贼,待真凶浮出水面,交与御史台会审,誓要还明崇俨以公道,安抚朝中众心。

“公主?公主?”

我手执书卷,却无一字入心,回忆与明崇俨的最后一面,心生遗憾。唯一一个知晓我因何来此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惨死了,但他似乎是在等待这一天,这难道就是对命运的臣服?所以我这一生也是为了等待死亡而活着?不,人生不该如此。

“公主,”,苏安恒替我接住了即将坠落的书卷,小声道:“公主是为太子而忧?虽流言纷纷,然天皇尚未遣使入东宫问责,意在宽宥太子,只看太子能否体察天皇苦心。”

我苦笑:“宽宥?安恒,你亦相信太子确然有罪?”

苏安恒冷静道:“金吾卫掌京都昼夜巡警,宵禁之后,盗贼安敢穿街过道?因而盗贼当是宵禁之前便进入了修善坊,稍加探问便可知坊中有波斯胡寺,据闻堆金积玉,祭器多由黄金打造,坊中亦不乏皇亲国戚,为何择明宅行窃?必是为仇而不为财,视明公如仇敌者。。。唯有太子。”

我有点着急,轻拍桌面:“盗贼逍遥在外,真相不明,仅两日,你等便信了流言?若是嫁祸栽赃呢?”

“公主若这般说,”,苏安恒稍抬眼皮,仍然从容:“嫁祸之人昭然若揭,二圣必要忍痛做取舍了。”

我盯着苏安恒:“原来你不信流言,你也怀疑是英王设局?”

苏安恒颔首默认,我紧张的咬手指:“割喉残杀。。。三哥当真是元凶?安恒,太子可曾辩白?”

苏安恒道:“仆闻天皇昨日曾宣见左庶子张公大安、司议郎韦公承庆,却未闻太子进状辩白,兴许太子认为自身清白,无需辩解。”

如果这件惨案的幕后主使是李贤,他不着急申冤当然事出有因,当他成为大唐天子时,谁还敢治他的罪,被虐死的不过是一个他看不顺眼的臣子。

“阿姐请用,”,宁心送来一盘香气鲜浓的樱桃,我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东宫可有消息?昨夜便道太子妃临蓐了。”

“哦,太子妃啊,”,宁心拿了一粒樱桃咀嚼,微皱着眉,整个人没什么精神:“生下一女。”

屁股像是挨了一针,我立时窜起来便向外走:“大喜事!大喜事!”

“五月忌!”,宁心伙着苏安恒把欣喜若狂的我给拽住了:“阿姐,五月子,杀气父母!这位小郡主生来不祥,阿姐能避则避吧!”

我气嗔,不许二人纠缠:“胡白,小小婴孩如何招致不祥!太子与太子妃。。。”

一时语塞,我好像没办法说服她们啊,因为李贤的确正处于困境之中。

等端午宫宴正式开始后,我眼见李贤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李显敬酒,李贤愣是视而不见,任李显讪讪告退。我因牵挂房云笙,借口更衣便溜出了丽春台,但很快,我被宫人‘揪’到了武媚面前。至阳之日,宴会大殿摆满了冰块用以降温,这偏殿却燃着两樽炭火,门窗也紧闭着。

眼见武媚怀抱一个熟睡的婴儿,我好不惊讶,也忘了行礼:“这竟是。。。”

“阿房之女,”,武媚淡淡道,轻晃臂弯:“生在恶月恶日,此女不宜养于宫中,我思量着,命刘妃养育吧。”

我直替房云笙心疼:“阿娘生有四子二女,岂能不知十月怀胎之苦母子连心之情,太子妃方历诞育之痛,阿娘便夺其女托付旁人,太子妃此刻。。。何其凄凉啊。”

我试探着去抱孩子,左右女官拦住了我,武媚把孩子交给一个宫人带出偏殿。

“月晚啊,”,武媚长叹,我的注意力追着那宫人而去:“不可往东宫,过几日,我准你去见那孩子。”

我又懊恼又愧疚,虽然我很清楚即便李贤与房云笙也无力反对武媚的决定:“是,多谢阿娘。”

武媚下了禁令,东宫我是不能去了,也不敢想象房云笙如今是何光景,我很想问武媚,如果李贤仍是完美无瑕的皇太子,即便这孩子生在端午,她能否开恩允许他们骨肉团圆?

三天后,我随着内官第一次来到了旭轮的王宫,自洛阳宫的端门而出,过黄道、天津、星津三桥便是积善坊,帝子私邸,正门外整整齐齐的荣列十六架长戟,门后的碧瓦朱甍楼阁绵延自不必多提。

紧邻的高家宅邸据说是贞观年间李世民赏给高士廉的,因而占地面积也颇可观,门外荣列十二架长戟。这条东西向的道路上顶数这两座宅门最是气派,而今天,一座车马盈门,一座门可罗雀,真是天渊之别。

高士廉的从一品国公爵位本由长子高履行承袭,长孙无忌倒台时,高履行兄弟都被李治贬去了外州。没过三四年,李治杀了疑似害死妹妹新城公主的韦正矩犹不泄恨,又把保媒的东阳公主也就是高履行的媳妇给贬去了集州(四川南江)。等到高履行病死在永州刺史任上后,这‘申国公’的爵位便由他的长子高琁承袭。高琁如今担着尚衣奉御,管着李治的衣柜;叔叔高真行任右卫将军,是李治的警卫队长;高岚双她爹高审行是户部侍郎,捏着国家的钱袋子,这听上去,高家是颇得圣宠啊。

“如今太子身陷流言,”,宁心才下车便直往高宅的方向瞧:“高将军之子是东宫典膳丞,日日服侍太子,谁敢与高家往来。”

宁心并非替高家惋惜,听着倒像是有点幸灾乐祸。回忆早年,高岚双还未嫁人,是个满心牵挂旭轮的率直少女,也会因自己的家世而骄傲,记得她曾得意自夸,只要终南山不倒,高家的门楣便会传袭不衰。在她尚未记事时,高家已重返帝都,重得了帝王的宠信,所以她并不懂一人乃至一族的没落往往就发生在一瞬间,唯有南山,万古长青。

我知道高岚双从前取笑过宁心,所以宁心并不喜欢她。并非是她有意针对宁心,世家千金怎会在意一个奴隶的心情,不管说出口的是针还是刀,兴致到了说也便说了。大概高岚双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沦落到受人奚落的这一天。

入了正门,视线极为开阔,方正偌大的庭院足够办一场马毬赛,正堂坐北朝南,乌顶赤柱,四壁独缺南墙,竹帘高升卷起,堂上情景一目了然,男人们载歌载舞正在兴头上,分不清谁是谁。女客自然是在内宅,我于是绕过了正堂。宁心问我是否在离开时向旭轮行礼,我说看他忙不忙吧。

内宅的寝堂里衣香鬓影语笑喧哗,女主人与各府女眷应酬,豆卢宁正和她叔祖豆卢怀让的妻子长沙大长公主叙话,而孩子被唐恬恬逗弄着。众人先后见礼,刘丽娘邀我坐在自己旁边,说若不是天气炎热,大家都要去内门迎我呢。

我知这是一句客套话,便也客套道谢:“岂劳诸位苦等,自家洗儿,不拘缛礼。”

女官送上礼单,唐恬恬把孩子递给我,孩子胎毛茂密浓黑,小脸饱满红润,只是有点累了,精神不济。我又喜欢又心疼,想亲又不忍亲吻。唐恬恬看在眼里,悄声说晨间房云笙派人来看过女儿,拿来好些东西,刘丽娘正吩咐人腾空仓房呢。

我忙问:“孺人,小郡主取名未取。”

“妧,”,唐恬恬浅笑,在手心描画字样给我看:“阿妧。”

我不喜欢刘丽娘,又顾忌聪颖善辩的豆卢宁,便只与唐恬恬交谈,很快,薛顗的妻子萧氏加入进来,夸小李妧生的好看,往日只听说太子仪表非凡太子妃姿容绝众,果不其然。

我听薛绍提过他大嫂生了一个儿子,便问起萧氏的近况,她说李治赏了薛顗商州长史一职,商州在长安以东二百余里,她需得回长安了。

我道:“恭喜兄嫂,现是长史,数年后荣升刺史,回京伴驾也未可知呀。”

萧氏掩嘴笑说:“天恩祖德,外子岂敢妄想,便借公主吉言。”

长沙公主见我们说的热闹,打趣我是和未来妯娌融洽关系呢。旁人都看着我,我大觉难为情,支吾道这桩婚事还没眉目。

“此事容易,”,长沙公主乐呵呵道:“我便代小月晚去探圣意,看是明日或下月命薛家三郎尚主!”

众人善意哄笑,昏昏欲睡的李妧便在这一堂笑声中沉沉的睡着了。我小心的亲吻孩子,方不舍的交由乳母带去安睡。

前后坐了不足一个时辰我便告辞了,离开寑堂,宁心说她之前四处走了走,听人说高岚双与丈夫也曾登门道贺,而且高岚双就住在这坊内。

我颇觉意外:“竟在积善坊?”

自从旭轮纳豆卢宁,高岚双便灰心丧气不愿进宫,等到刘丽娘被赐给旭轮时,她便嫁了人,我们再无交集,我只听说她嫁的是北魏皇族后裔。

“是呀,好不凑巧,”,宁心道:“高娘子夫君元。。。元澹博学达识,尤通古训,深得相王赏识,常邀其过府切磋。”

是巧啊,高岚双努力想要忘记的初恋却和自己的丈夫成为了文友,不知她是否能收获内心的平静。

宁心还说这元澹自年少沦为孤儿便由外祖父韦机供养,韦宅距高宅不远,韦机与高家兄弟有私交,元澹和高岐高嵘等人也有来往,所以高审行对元澹的德行有所了解,加之高家与元家都属皇族后裔,门当户对,这才愿意把倔闺女嫁给穷小子,韦机对这门亲事也满意,还给外孙置办了宅子田产。女婿好学上进,老丈人少不得也帮忙指点,这前途还是很光明的。

宁心也打听到了地址,我却说不必了,与高岚双见了面也不知该说什么,除非我能解了李贤眼下的危机。也曾是密友知交,我盼她一切都好。

“相王安康。”

我不由微怔,旭轮就在眼前,我的问好却唤不出口。他喝的酩酊大醉,衣袍饱染酒气,眉眼倦怠深深,意识含糊,由华唯忠搀着行路。

华唯忠向我行礼,旭轮微睁眼,眸光朦胧:“公主恕轮醉酒少礼。”

他误把我当成了李治的某个姑母姊妹,我反而觉得这‘见面不相识’真是再好不过,连忙吩咐华唯忠带他回房休息,华唯忠感激道谢。

二人目送他主仆避着寑堂走远了,宁心叹道:“自与刘妃成昏,又得了大郎,相王待阿姐着实。。。唉,万幸英王仍惦念阿姐。”

这是我无力改变的既定事实,只是我还没学会接受,听宁心这么一说,泪立时涌上眼眶。

华唯忠交代戴思恭送我出门,见我啜泪急忙劝慰:“哎哟,陈娘子这般说,实是冤枉我家主公啊。大王与公主自幼坐卧不离,一时不见公主,大王则心神不宁,阖宫谁人不晓?只是这二年。。。呵呵,已然娶妻生子,大王难免。。。难免不得暇看望公主,可大王始终顾念公主啊!冬日扬雪,大王记着公主喜爱琼花素净,特命不许扫除,兀自酌酒赏雪;春分冰融,大王记着公主惜花,纫红丝为绳,密缀金铃,系于花梢,防备鸟雀虫害,盼百花盛绽;入了莲月,大王记着公主畏惧夜雨雷鸣,大王通宵难眠,祈盼风收雨停;素秋凉爽,大王呀,抚着那秋千,自语公主爱看半仙戏,若有一字不实,便教。。。”

“便教天火焚为灰烬!”,宁心又气又好笑:“阿戴,每每拿天火赌咒,你当真不怕来日应验啊?!相王酒醉,我阿姐横不能闯去内寑一问究竟,只得任你胡白喽!”

“公主,”,戴思恭一脸愁容,跪地道:“奴婢不敢虚言!”

我无心理会,擦着泪快步走了。身后戴思恭带着哭腔对宁心说他把我给惹哭了,华唯忠知道了免不得要责罚他。

“是你多嘴在先呀!”,宁心乐不可支:“好啦,阿华不会重罚,至多安排你去。。。刷马子,哈哈哈。”

戴思恭说谎只是为了哄我高兴,但如果换在从前,我深信不疑。在马车里尽情的哭了一通,回宫后仍要假装安然自若,让武媚看到她想看到的结果。如她所说,作为臣子作为儿女,我们的首要任务便是顺从她的安排,个人情感次之。

李贤败象已现,李显垂涎储位,旭轮易心移情,我无人可倚了,而且我如今能做的,大概就是等着李治哪天宣布把我嫁给薛绍。

明崇俨无故惨死,李贤的女儿生来‘不祥’,这个五月极不寻常,甚至老天都有话说。太史令瞿昙罗先是上报荧惑犯舆鬼,继而又报太白经天。舆鬼即鬼宿,南方七宿之第二,形如朱雀戴冠,主凶,有家门零散之兆。太白经天则更为危急,《汉书》记载:太白经天,天下革,民更王;《易经》记载:太白经天,杀气所临,何有不倾。

自十年前李淳风离世,这位天竺来的外国同事便接任了太史令一职,李治不信他又能信谁:“依此天象,这杀乱。。。应在我宅中?”

瞿昙罗面色紧张:“天皇,臣不敢妄言,臣翻阅李公所撰《秘阁录》,我朝曾现此天象,前后三次。”

李治颦眉:“我朝?”

“悉达。”

瞿昙罗示意身后的一个少年回答,那少年手执书卷,十分严谨的照本宣读:“回陛下,按李公手札所记,武德九年五月,太史令傅公奕密报高祖,太白昼见;六月初一,太白经天;初三,又经天,在秦分。”

而第二天——武德九年六月初四发生了什么,已无需任何人多言了,结果的确是大唐换了新君。

“傅奕。。。”,李治闭目,疲惫轻叹:“此翁聪慧善辩,精通阴阳历数,最终。。。狂饮而亡。”

李治沉默了,少年悄声问瞿昙罗:“阿耶,阿耶。”

瞿昙罗不敢分神理会儿子,瞿昙悉达又戳了戳身旁的同伴:“南宫,南宫。”

就在瞿昙悉达撅嘴委屈的时候,李治突然肃声道:“本春新平突厥,海晏河清,天象。。。未必应验。”

“是,臣会将所观征兆详录,而后密封送门下,供起居郎参阅。”

瞿昙罗领着儿子徒弟退下了,我一寸一寸的挪到屏风后。

武媚正出神的想着什么,忽见了我,她勉强笑了笑:“何事?”

我道:“儿闻太史局各人若泄露天象,当受刑责,方才太史令所言,儿原是不当听的。”

不管这天象预示着什么杀什么打,李贤筹谋的事,武媚已经有所防备了,我想她现在应该很难过吧,因为她又要失去一个儿子了。

“月晚,”,武媚的额轻抵着我手臂,她幽怨道:“东宫幕僚尽是百里挑一之辈,是阿房未能及时规劝,因而害了二郎。”

我好不震惊,一股闷气直窜心口,心话你儿子什么脾气你比谁都清楚,房云笙虽贵为太子妃,毕竟位在李贤之下,她劝几句根本没用,是李贤放纵沉湎,怎么能怪房云笙呢。这就好像当年李弘病入膏肓时,武媚不反思自己对李弘有何亏欠,反而筹划让裴瑾娴殉葬,自以为为儿子竭尽所能,生前身后事都安排的面面俱到。

武媚责怪的是房云笙,可我的心却被刺痛了,因为我又一次见识了她那异常偏执传制的母爱,可悲的是我们都将被这样的母爱照顾一辈子。

“媚娘,”,李治温和的笑唤武媚:“紫桂宫新近落成,你我前往避暑可好?”

武媚甚为忧虑:“此时巡幸?可东。。。”

“媚娘,”,李治像是故意不让她说完:“六郎坐镇东都,我高枕无忧。”

武媚无奈:“妾敢问明大夫被害一事又要如何?”

李治转到屏风旁,武媚随即起身,他平静的与武媚对视:“洛阳令道是捉了十数可疑之辈,现与御史台会审,兴许不日便得。。。真相。”

洛阳令居然抓住了傔疑犯?真相?什么是真相?是李贤?是李显?还是。。。

我悄悄打量李治,幼年丧母,被杀伐决断的父亲抚养长大,看尽了宫廷诡谲,兄弟倾轧,十七岁便精习帝王之术治国之道,他杀过很多人甚至他的亲生儿子,但若论残暴阴毒,他好像也排不上号,然而,这个雍容尔雅总是一副和蔼面孔的病弱小老头实实在在的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死荣华,如果说他出于某种考虑而为明崇俨的死亡安排了一个‘真相’,我毫不怀疑。

武媚欲言又止,最终在李治满意的注目下和顺的回答:“妾愿往行宫。”

李治临时决定巡幸紫桂宫,驰道往返洛阳三百余里,奏表军情一律由快马送报自不必多提,启程之前,李治也依惯例宣见了众宰相。

上月荣升宰相的裴炎、崔知温、王德真自是在列,裴崔与去年接任张文瓘为侍中的郝处俊叙话,三人同权却并不同级,裴崔对郝无不客气礼让。郝处俊原是中书令,是王德真的顶头老上司,王德真有意加入‘小组群聊’,郝处俊只作不见。

两位太子左庶子高智周、张大安都顶着一张扑克脸,写满了生人勿近。自从辅佐李贤,高智周便坐上了相位,早有人劝他八十高龄该退就退吧,但高智周愣是不听。道国公戴至德去年正月没了,从二品的‘尚书右仆射’一职便空缺了,大家原本以为高智周可以冲一冲,没想到不升反降,去年底被罢了相权,如今李贤又摊上了大事儿,老爷子心里不舒坦也情有可原。

至于张大安,可能稍许轻松一点吧。他爹张公谨当年摔龟壳助李世民下定了佂变决心,薛万彻冯立等部下欲为李建成报仇猛攻玄武门,是张公谨当机立断闭门死守,李世民才能安心的在太极宫里向老爹‘请罪’。灭突厥,又是张公谨力劝主战,实打实的功臣,等身像还在凌烟阁挂着呢。如果李治非要换个继承人,张大安这左庶子铁定是当不了,未来的侍中也没戏了,但留在京都还是没问题的。

另有两位宰相,一个是太子右庶子李义琰,身长魁梧,满面凝重;一个是中书侍郎薛元超,他与王德真本就是同事,见没人理睬王德真,便好意抚慰王德真受伤的心灵。薛元超曾因上官仪被流放多年,但吃苦受累并不等于削弱智商,加之李治念着年少时的情谊,一回来就是火箭般的升官速度。薛元超只辅佐过一个太子就是李治,所以对李贤谈不上忠诚乃至私人情感,相比于李贤会否被废,他更关心谁是下一任太子下一任皇帝。看着他与王德真谈笑,我觉得他很可能知道王德真的儿子王泰是李显的马友。

高矮胖瘦各不一致,脱下这身紫袍便是寻常可见的阿爷阿叔,但就是这些人关乎着一国百姓的生息。再往大了说,明亡之前,中华数千年便是由士大夫影响着皇帝的决策,他们自读书起便满怀赤诚之心,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操守准则,固然不乏危险,但面对皇帝的错误政令,他们宁肯豁出性命也要力争到底,希冀整个国家达到一种仁信修睦、夜不闭户的至高境界——天下大同。

宁心悄指七十多岁的李义琰:“听闻李相公耿介清廉,宅中不建正堂,至亲馈送良木,李相不用,及木材浸水腐烂遂弃。”

我道:“宰相者,上辅天子,下遂万物之宜,本就应廉洁奉职,刚正无私,若宰相为财物所惑,为私情所困,又怎配为下官表率?上行下效,内外官吏贪赃枉法,以权谋私,则冺不聊生,国将不国。”

宁心笑道:“阿姐虽自言不甚好读书,可阿姐识大体,明是非,阿姐若为男身,便可应试做官,定能造福百姓。”

我不接话,心话等哪日我得了权定要放开手脚好好的大干一场,先给百姓免一年赋税,再让那些富得流油的皇亲国戚和尚道士捐钱捐物,等到国库充盈了我就给边疆战士提高军饷,若不幸为国捐躯,至少家人还能继续过日子。。。

“左相。”

最后到场的是刘仁轨,虽说大家都是宰相,但人家刘相爷是尚书左仆射,用不着加啥同中书门下三品,而且刘仁轨立有军功,国之柱石,谁敢不礼敬。

刘仁轨不以位高而傲慢不逊,聊家常似的说洛阳的暑天就要到了,大家公务繁忙也别忘爱护自身,千万做好防暑降温的准备。

东宫的三位‘庶子’挺默契的不说话,薛元超笑道:“左相所言极是。震宅中冬日贮氷二百段于深井,犹恐不足。”

王德真随声附和,说自家是如何如何过夏天的,高智周捋着白须就差没翻白眼了,对薛元超说别总是用冰块降温,容易中风面瘫。

“多谢高公提点,”,薛元超知道这不是好话,但没和高老爷子计较,还是笑呵呵道:“没奈何,震与内子小女皆不耐暑热啊。”

宁心说他们好像在吵架,我说因为没人看好东宫,而高智周、张大安、李义琰试图维护李贤。

这时二圣驾到,吩咐赐座,诸相谢恩入座。李治说的内容都很老套,不外是朝中一切太平,自己身体不好得去山里静养一段时日,一切有劳诸相云云。诸相哪能说自己不尽心,李治又道此次巡幸会带着李显与我,却又不放心旭轮,请诸相多加照拂。

我只觉意外,李贤不知何时发难,万一伤了旭轮。。。李治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为缓和李贤与李显的矛盾?为什么偏偏不带旭轮同行呢?不对,如果旭轮也随行,洛阳城就彻底空了,李贤岂不是更无顾忌的动手了?哎呀,我是真看不透帝王心思啊。

最后,李治请刘仁轨着意御史台的审讯工作,早日确定杀人元凶,诏告天下,安抚人心。四天后,我们入住了紫桂宫,这是我所见过的最为恢弘大气的一座行宫,因为黄河正途经附近,登高便可远眺那奔腾湍急的母亲河,千里沃野一览无余,似乎也象征着四海升平。

供臣子朝见礼拜的诸殿皆宏伟端严,不失盛唐风格,转入内苑便是一派幽雅秀丽,花草缤纷,令人耳目一新,尤其随处可见的小溪石桥颇有江南格调,我初见便很是喜欢。

一如预想,山明水秀换不来李显的好心情,他几乎每天都拉着我去骑马游山,但脸上总也不见开朗笑意。有好几次,当我穿行在那些怪石嶙峋的山洞里,我都防备着李显突然失控大喊乃至大哭。我敢打赌,明崇俨的死一定与他有关,而且李治兴许也已洞察,李显此时所承受的压力不见得比李贤小。

旭轮当初送我们到了行宫,随后隔半月便随李贤前来行礼问安,李治从无多话,无非是叮嘱儿子们加餐读书。每次相见,我都想提醒他保护自己,但他一如既然的避免与我独处。不敢纠缠,又无法寄信,我也只能掰着手指数日子。

入了七月,早年背叛吐谷浑的素和贵率三万余吐蕃兵马突犯河源,两军战于湟中(青海西宁),最后交到李治手上的是一份战败的邸报,唯一可喜的是左武卫将军黑齿常之竭力厮杀,所以唐军没有输的太惨,甚至还缴获了数万羊马。李治正头疼,北边又来了军报,道是六万突厥骑兵围攻云州(山西大同),万幸代州都督窦怀哲与右领军卫中郎将程务挺及时援救,云州城得以保全。这意味着崔知悌的招抚策略宣告失败,狼果然是喂不熟的。

“敢请天皇示下?”

李治自拿起讣告便没出过声,跪在地上的油腻中年动也不敢动。这人是永嘉郡王李晫,江王李元祥的长子,老爹养病养了大半年却没养好,他赶着来报丧,看看皇帝堂哥预备赏啥美谥。李凤、李元祥病死,李恽畏罪自杀,这下子,大唐最不招人待见的四大亲王就只剩下一个滕王李元婴了,没人分担恶名可不是啥好事儿哟。

李晫并不知道李治接二连三的收到边疆军情正上火,还以为是沉溺悲伤无法自已。少顷,李治说自己太难过了,让李晫回家先按章程准备,等李治回了洛阳着礼部与宗正给小叔叔风光大办,李晫再三谢恩后告退。武媚劝了两句,说她会吩咐武承嗣格外用心协助李晫。

李治闷闷不乐道:“敬玄复上表称病,欲返京疗养,真真可气!”

作者有话要说:  4月29日(2021)更新:

惜花的是李成器哈,见《开元天宝遗事》之花上金铃

天宝初,宁王日侍,好声乐,风流蕴藉,诸王弗如也。至春时,于后园中,纫红丝爲绳,密缀金铃,繋于花梢之上。每有鸟鹊翔集,则令园吏掣铃索以惊之,盖惜花之故也。诸宫皆效之。

4月28日(2021)更新:

给高岚双安排了一个好对象。。。

【唐六典·卷四·尚书礼部】

凡太庙、太让及诸宫殿门,各二十四戟;东宫诸门,施十八戟;正一品门,十六戟;

开府仪同三司、嗣王、郡王、若上桂国·柱国带职事二品己上及京兆、河南、太原府、大都督、大都护门,十四戟;

上柱国、柱国带职事三品已上、中都督府、上州、上都护门,十二戟;

国公及上护军、护军带职事三品,若下都督、中下州门,各一十戟

4月26日(2021)更新:

是不是把铁憨憨的李显写成了小毒蛇?

按旧唐书,其实本年的四月至八月李治都在新建的紫桂宫度假哟

4月21日(2021)更新:

萧嗣业的祖父萧珣是萧后、萧瑀的兄弟

隋文帝开皇初年,梁皇室宗亲入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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