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凤三年,秋七月丁巳,宴近臣诸亲于九成宫咸亨殿。上谓霍王元轨曰:“去冬无雪,今春少雨,自避暑此宫,甘雨频降,夏麦丰熟,秋稼滋荣。又得敬玄表奏,吐蕃入龙支,张虔勖与之战,一日两阵,斩馘极多。又太史奏,七月朔,太阳合亏而不亏。此盖上天垂祐,宗社降灵,岂虚薄所能致此!又男轮最小,特所留爱,比来与选新妇,多不称情;近纳刘延景女,观其极有孝行,复是私衷一喜。思与叔等同为此欢,各宜尽醉。”
九月丁巳,还京师。
夏日的小尾巴,正是嫩艳夏菊的最后花期,司苑司甄选了花冠繁茂的 ‘珍珠’送入长安殿,摆满了各处回廊。远观似翠绿花枝顶着一颗颗圆润硕大的珍珠,近端才知是芬芳娇柔的鲜花。
风一时稍大,那些莹白花团随风摇曳,花香袭人,令人身心舒畅。见怔怔赏花不言不语的我面露笑意,在旁伺候的宫人们不禁长舒一口气,都担心我又闷出病来。
“阿姐,阿姐。”
陈宁心与上官池飞各捧了银盘,一盘是切成小粒的红柰,另一盘则是‘白玉赤心’,将鲜藕细细切成碎末,上笼屉蒸至入口即化的程度,加入酥酪、石蜜等搅拌均匀,压成马蹄大小的厚饼,盛入器皿,饰以一颗蒸的绵软的山楂。食用时,舀一勺藕再佐山楂,酸甜适宜,沾舌即化。藕能益血补心,山楂生津开胃,确是一道养生好物。
“公主请用。”
我随口道:“不爱吃,端去赏人吧。”
宁心观我并非赌气说反话,便依言把红柰给了旁人,池飞却不依。
我道:“昨日进膳已如病前,你亲眼所见啊。”
池飞温声劝道:“医官千叮万嘱,腹饥不利病愈,需先以酸果开胃。公主不思饮食,只今日午膳多用了一片咸酥饼,怎可与往日相比?”
“一片?”,我不由笑道:“那饼子足有二指厚,一片入腹,胃便满了呢。”
拉着宁心与我一起品尝开胃甜点,偶见她颈肩处有一块寸方绯痕,便问是怎么一回事。宁心道是离开九成宫时被飞蛾大小的黑蚊子叮咬,她不耐痒,习惯挠那一处,便总也不见转好。
“哦,山间草木茂密,蚊虫叮咬也是难免,”,我点点头:“野菊泡水,地肤子磨粉,二者调和为膏泥,每日涂抹,三日便能转好。”
宁心也不急着吃东西了,打趣我道:“阿姐从前调侃杨元禧不慕功名爵禄偏去侍弄药炉药汤,最是劳累坚辛,原来阿姐亦笃爱医道呢。”
我笑嗔:“胡白,我曾被小虫叮咬,这方子浅显,当时多看几眼,孰料竟不曾忘。再者,当世热中名利者多,不露圭角者寡。既为世家子,禧儿大可凭门荫入仕,借杨家人脉飞黄腾达,偏生远避浮华,潜心学医,志在救死扶伤,我调侃是假,实则敬佩不已。”
宁心想了想,道:“杨君年未弱冠,难保恒心。”
昨天才回到大明宫,大家的心情还没踏实下来,兴冲冲的议论一路见闻,还有长安城的新鲜事。禁宫生活便是如此,但凡不犯忌讳,你就可以在自己的一方院落里畅所欲言,或为某则不知真假的坊间传闻争个面红耳赤,可能一辈子也走不出这宫墙看清真相。
忽听她们提及两个人名,我急急插话:“刘祎之?弘文馆直学士刘袆之?曾闻刘公获罪,判流巂州,又怎会。。。与相王有关?”
袁芷汀道:“正是那位直学士。其姊乃内官,奉天后之令往太原王妃邸探疾问安,刘公眷念阿姊,因与周国公有旧,遂央周国公同往,私会其姊,由是坐罪。”
安扬翠笑说:“公主,有道是世间事瞬息万变,时隔多年,刘公撞了大运呀。刘公上月奉敕还京,即拜‘中书舍人’,天皇念刘家门第忠孝,且刘舍人少以文藻知名,又孝友慷慨,天皇御旨,命其充相王司马,检校中书侍郎,道是爱子得刘公辅佐,有如‘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心慌不安,我嘀咕自言:“蓬草乃低微之物,而哥哥并非品行歪邪之辈,何需刘祎之教化。。。”
“公主慎言!”,池飞急忙提醒:“相王乃二圣少子,备受爱溺,刘侍郎德良材高,天皇如此安排,左不过希冀相王能更进一步啊。”
相爱却无缘相守,谁又能懂我对他的在乎,所有与他有关的即使微乎其微的一则消息都会令我牵肠挂肚。
“阿姐,”,宁心担忧看我:“这月余。。。阿姐不与相王来往,究竟为何?”
我笑笑,怔望远处的一片婆娑树影:“当日在九成宫,我深夜闯门戏妇,四哥大为不快,自知失礼,我没脸登门呢。”
大家赶紧劝慰,说旭轮为人宽容温和,又最是疼爱我,只要我主动撒个娇认个错,他一定不会介意。
回想他摔砸琵琶时的悲愤与决绝,我心口又闷又疼:“迟些时日吧。”
芷汀笑道:“在理。相王与这位新孺人情投意合,形影相随,刘大将军在前线督军,餐风露宿,万分不易,天皇屡有称赞,天后亦常宣相王与新孺人晋见,公主若往含凉殿,只怕难见主人呢。”
‘大王善待刘氏,则刘家感激天皇器重,万死效忠,大王既为臣子,理应为君父分忧,不应因一己喜恶而误社稷大事。’
这是豆卢宁的苦心劝辞,更是二圣的期许。我没敢自私任性,所以旭轮便尽到了臣子之责。一双人的得失,终究无法与江山安固相提并论。
宁心颇羡慕道:“刘孺人好福气呢,能令相王一见倾心。诶,未知那二位孺人是否嫉妒呀?”
扬翠道:“三人本是姻亲,一家获利,余者受益,何谈嫉妒?我亲眼见过刘孺人,其容闭月羞花,言辞举止更见大家闺范,相王焉能不爱?何况,天皇当众夸赞刘孺人极有孝行,深得二圣喜爱,我看啊,这王妃之位。。。再无悬念。”
她们讨论热烈,不停的告诉我他现在是多么幸福,我仰面望天,泪水在眼眶涌转波动,很快又滑回心房。他既是幸福的平安的,我便没道理哭,初见时我便该认命了。
这时,宫人引着一位女官来见我,是尚宫局的司言柴氏。宫中皆知郑南雁与柴若瑕投缘,柴氏自入宫全凭郑南雁关照,武媚也看中她办事利落头脑灵活,十五年间由一个毫不起眼的流外女史步步高升为正六品内职。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柴氏,是她将张娟娘送至蓬莱殿供武媚过目。
柴若瑕向我行礼,宫人们又纷纷向她行礼,谁都清楚她是在武媚面前说得上话的红人。我略一打量,衣饰简单,蛾眉淡扫,年近三十的柴氏十余年如一日,待人接物最是和蔼可亲,不过,她处分犯错的宫人从不姑息也是出了名的。
我笑说:“天后隔日便遣司言至月晚寑处探问,行宫道长且不平,司言不觉辛苦,月晚好生心疼呢。今已还京,何必劳动司言。”
柴若瑕谢过,温声道:“上命所差,不以为苦。现有旧人恳请面见公主,天后已应允。”
我的心顿时一提:“可是武攸暨?!”
旭轮与我可说是无可奈何,攸暨的痛苦却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不能提前吐露天机,亦不忍骗他一段真情。那夜受到打击最深的人大概就是他了。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柴若瑕只作不知:“正谏大夫明崇俨。”
竟是那个唯一知晓我来历的明崇俨?那年我在李贤王府被木球砸中脑袋,休养期间,明崇俨外放做官,四年春秋,我已忘记他的存在。他也是刚回到长安吗?为什么特意来此见我?
我叹气:“天后既已应允,我怎可。。。快请,设软席。”
一个外臣入内宫探望尚未出阁的公主,换做别人提出这等无礼请求,李治公婆早就让他歇菜了,可明崇俨是能通神役鬼的异士,武媚青睐,李治信任,可能还盼着他给闺女望气相面推算吉凶呢。
软席行障一一摆好,明崇俨正进了宫门,柴若瑕安静的跽坐在我下首,待明崇俨在行障外向我行礼,她抬眼看去,道一声恭喜明大夫高升。
明崇俨默了默,客气回道:“多谢柴娘子。”
我道:“恭喜明公还京。明公来此必有要事,还请直言。”
明崇俨稍有笑意:“长安风貌举世无双,明某朝思暮想,此番得以回京,深觉可喜。因知公主贵体染恙,特来请安。听闻是因淋雨以致外邪侵体?”
那个意外频频的多事雨夜,我病了,彻底病倒了,其后两天高烧不退,偶尔也会清醒片刻,堪堪认出身边人是谁,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觉身心俱疲。李治忧心如捣,鲜有的冲那些医官大发天威,命全力救护。很奇怪的,我没有做过梦,可能是病的太厉害,再多心事也都无力去想了。
三次纳妾,旭轮又是迟迟不肯成礼,直到我闯入九华殿。在场耳目不仅他的心腹华唯忠,也不仅那个我吃不准是何态度的豆卢宁,暗中不知被哪些有心人留意,点点滴滴的蹊跷,演化为她们心底挥之不去的大胆猜测,所幸并无实据,且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宣扬,却为了满足自己及旁人的好奇心,便半真半假的借各种修饰言辞向他人提及。
这流言自然传到了凌波殿,无人相信也不敢教我知晓,怕不利于我病愈,全都守口如瓶。房云笙前来探病时,李光仁某天无意说出,他是替旭轮与我抱不平,道造谣者‘其心可诛’。房云笙责备光仁不懂事,又宽慰我不必因流言动怒,尚宫郑南雁已严惩数人,以儆效尤。也直到那一天,我才尝到后悔的滋味,却也不敢问旭轮的近况。
至于我与薛绍齐齐失踪一事,则被演绎成一则无限浪漫的故事,遍传行宫,说的绘声绘色,内容如百花齐放,似乎每个人都亲眼看到那夜究竟发生过什么。那天过后,薛绍再未入宫,我更不可能离开九成宫与他相见,其实这对薛绍有益而无害。因我相信,武媚更愿意我嫁给一个姓武的男人。
权力使武媚声名显赫,但她也时常游走在权力深渊的崖边,她有充足的理由及决心,必须牢牢掌握权力,操纵权力。在使我幸福的同时,她也希望通过我的婚姻巩固外家在朝中的地位,而薛绍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外人。李治属意薛绍尚主,武媚心中必存不满,若我表现出对薛绍的好感,武媚未必气我,只薛绍不幸的成为受气包。
虽未相见,我却收到了数封信函。薛绍书信于彩帛,装入绣有白梅的锦囊,拜托李显送入行宫。每见我阅信,李显都不忘打趣我,道薛绍此举是‘锦书寄情’,他自己则是不辞辛苦的‘鸿雁’。我不知该如何回信,李显便一字一字的口述,却过于肉麻且夸张,教我难以下笔。
李显真是最疼我的兄长,甘冒滂沱大雨背我回了凌波殿,这月余又兼职邮差代薛绍送信,还每天跑来嘘寒问暖。考虑我养病期间枯燥无聊,他便派人在东西两市搜罗新奇珍异,供我赏玩解闷。我甚为感动,无以言表,差点没泄露天机让他防备一个姓韦的女人,避免来年惨剧。
不过,李显对八卦的热衷却让我直吐槽。白真珠抱着未满一岁的女儿李娇来探病,话题转来转去就说到了薛绍和我,她言辞十分隐晦,我却抓住了重点,肯定是李显从薛绍那里探不出真相,又催促爱姬来套路我,无非想知道那个浪漫故事到底是真是假。为免李显对薛绍有所误会,我便如实说了,当然,我并没有提李治不许薛顗为弟弟定亲一事。
大病一场,我并未奢望旭轮能来,而他也真的没有再登门。彼此心知肚明,一份不被任何人祝福亦难坚守的不伦情,在说出口的一刻,即宣告了放弃。除了保持距离,各自疗伤,不给彼此希望,我们又能做什么呢。
我淡淡道:“明公已然觐见二圣,想是二圣所告?明公是要为我诊脉?望气?”
明崇俨无话,我请柴若瑕先行,因为我有一些要紧事准备详问明崇俨。柴若瑕依言告退,但我知道,她会如实告知武媚。
“还请明公近前论事。”
“是。”
二人都向前移了几步,隔着两架行障之间的指宽缝隙,我直视明崇俨的平和面孔:“明公年青如昨啊,想那黄安必是风景秀丽之地,且公事少简,明公得以宽心无忧,然而京都。。。人物都已大变。”
那双深邃如潭的眸子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他颔首:“诚然,但万事皆在公主意料之中,不是么?”
我有点厌恶他的处变不惊,却知我的厌恶其实毫无道理:“是啊,像是一部从头看到尾的电影,早知结局,可当真的发生时,唉,仍难以接受。弘。。。为什么弘会死,我宁愿代他去死,上天太不公平了。”
“故去之人,又有几个是该死的?”,明崇俨叹息一瞬,复平静道:“皆是汪洋中一粒微尘,身不由己,随波浮沉罢了,这道理浅显,可公主却要等多年之后才能真正懂得。眼下,公主更想知道,辜负相王,究竟是对是错。”
我点头,略觉委屈:“我思来想去却。。。总也想不通,神明安排我来此,不是为成全我的心愿吗?你比谁都清楚,他是属于我的。”
“嘘,公主错矣,”,明崇俨摇头,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相王命格大贵,公主属于相王,而相王绝不属于公主。公主来此本为报恩,岂可变了心思?我知公主不甘,但请公主勿忘初衷。九州四海,黎庶汉夷,无数双眼睛都看着皇室,相王一言一行,将成为万民表率,又或。。。成为天下笑谈,即便明某不详叙,公主理应心明。”
我异常难过,正是因为明白才难过:“依你之言,我只能是他的臣子?报恩?助他夺位?可我确信这不是他想要的。”
明崇俨的表情愈发严肃了:“若不成为九五之尊,定受制于人,龙椅,便是最有效的护身符,不是么?何必自哀自怜,你当初既许愿与他相逢,便是默许任命运支配。眼下种种,就是你与他的。。。前缘。月晚,此生何其漫长,你的选择不止一人。”
“当然,我晓得,不劳明公提醒。”。我努力装的风淡云轻,示意他可以离开了。支配?我何曾默许命运来支配我。
明崇俨并未全信,但面色和缓了许多:“如此,告辞。”
我目送他离开,却没想到,他才迈出两步便又停下,转身问了我一个问题,令我莫名其妙。
“太子如何?”
虽不知明崇俨为何问及我对李贤的看法,联想到未来他与李贤的对立,我便知必是话中有话,绝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心思三转,我决定坚守我给李贤的承诺:“太子乃智者,勇者,朝堂内外有口皆碑,诚然,若无一众幕僚忠心辅佐,太子未可取得佳绩。”
“呵,胆气不及天后,”,明崇俨笑:“其实公主之忧,天后自有计较。公主以为,太子如何视天后?”
我微怔,难道武媚已知赵道生其人?也知道我曾被李贤所威胁?明崇俨的问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啊。李贤宠幸户奴的确大损皇室颜面,但李贤对武媚的敬爱却是有目共睹,明崇俨的问题或者说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不对,猛的想到那场为之不远的失败谋反,我不敢置信的瞪着明崇俨,难道明崇俨所指的其实是。。。明崇俨不语,只以他惯有的高深莫测的笑容作答。
此一时,我的心情极为复杂,虽与李贤有隙,但我并不想见证原本优秀出众的男人就此褪去荣光,日暮穷途。却更知,成则为王败则为寇,既然李贤追求的是世间至上的权力,就必须做好承受最严苛最无情惩罚的准备。
我喟叹:“如果弘不曾离去,这一切便不会发生。弘是为名所累,真可惜。”
明崇俨否认:“你以为弘是因本性仁德而成为太子?大错特错,是因天皇,天皇希望嫡子是心爱之人所出,弘因此才成为太子。恰恰,弘渐长渐大,心地良善,始终如一。有些事,弘自认身为储君便不可为,可实际上,即便弘不在其位,亦不会逾越礼法之界。弘并非为名所累,只是很不幸。。。遘疾。”
很快,明崇俨的背影成了一个模糊的圆点。猜不透他的用心,最终,我也只能自问这宫中的暗涌何时能息,而其实,那答案已然自知。
但有人在,便生纷争,但身不死,即为谋逆。
我无奈长叹:“太子,太子,贵不及天子,却日日如履薄冰啊。”
“阿姐,”,宁心为我披了一件薄衫,好奇道:“阿姐仿佛是为。。。为太子担心?”
我没什么精神,苦笑道:“一人之下,贵不可言,我怎会为太子而忧?你这小耳朵怕是被泥垢堵住啦。”
宁心羞笑:“阿姐取笑我呢。起风了。”
“回殿。”
隔日,因西南战事顺利,李治有意分兵辽东,病重在家的侍中张文瓘闻讯乘舆入见,谏言李治应顾虑国库吃紧、百姓负重,李治采纳,遂暂罢教训新罗王金法敏。不久,张文瓘病卒,追赠幽州都督,追谥懿,陪葬旧主李弘的恭陵。
秋高气爽,趁天晴风弱,众人抱了鞠球在中庭蹴鞠。这些少女和后世国家男足队差不多,别看穿的有模有样,出场气势也煞有介事,但整体水平低下,玩球还可以,踢球就免谈了,没一会儿就吵成一团,不是指责你传球失误,便是说她故意撞人。
看人争吵是一件非常无聊的事情,我直接红牌把自己罚下了场,宁心陪我往汤池沐浴。二人惬意的泡汤,宁心捧了水自头顶浇下,我又惊又气,随即原路回敬,二人笑闹不断。
“阿姐,天后何时允阿姐出宫啊?听说张家大办丧事呢。”
“想瞧热闹呀?”,我掬水泼向她:“定是阿谁骗你呢。从二品都督,自有例式可循,天皇亦无别旨,大办?张家怎敢逾礼?!”
宁心抹一把脸,眨着漂亮的大眼睛看我:“我往东宫时听人称张家是‘万石张家’,张公胞兄贵为一部首长,三子官至刺史,堂侄主事吏部,便是外嫁。。。”
我打断她:“我晓得,便是女侄外嫁,也是嫁去荥阳郑氏,刺史正妻呢。诶?宁心,你近日。。。常往东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