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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风光好 宵梦半落东流水(上)

而武媚,她肯定是希望我嫁给武攸暨或者其他姓武的子侄,虽然这难度不低。武家能跻身关陇贵族圈是因为投机成功,但这圈子太大更是分出了三六九等,在武媚成为国母之前,武家还真排不上号,所幸儿郎们或凭门荫或苦读考学或投身军旅,都谋了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但在武媚成为皇后之后,为顺应李治抑制外戚的方针,又都被打发出京了,只剩一个刚懂事的贺兰敏之,但这些年闹了一出又一出的矛盾龃龉,我看不出贺兰敏之能被再度重用。若要巩固武家的地位,尚主是一条捷径,而且这公主还是唯一的嫡出公主。如果这真是武媚的计策,我并不反感,因我明白她不是把我硬塞给她属意的驸马,她也愿我能嫁给一个我喜欢的男人。

这顿早餐没什么滋味,等到宫人通传说李贤哥仨前来请安时,我胃里正半饱,便借口更衣,去殿外喘一口气。

“呔,何辈擅闯紫禁!”,李显假装不认识我,嚷嚷着吩咐左右:“速速擒住问罪!”

“女扮男装,哼,”,李贤张口便是对我的批评教育,果然时刻不忘自己是我们的兄长:“抛头露面,不成体统!女子当以恪守礼。。。”

我讨好一笑:“殿下宽心,小奴绝不自陈身份,有碍殿下英名。”

旭轮打量我这一身装束,不放心的叮嘱:“远离水池,湖水犹寒呢。”

李显笑的格外灿烂:“晚晚今日归我照料,兄弟且放心吧。”

李贤斜他一眼:“若换做旭轮,我真能放心了。”

李显冲我坏笑:“晚晚先是求了阿弟的,可阿弟受不得晚晚聒噪,又怕担责,我这是勉为其。。。”

我撇嘴生气,怨他们把我当包袱推来推去,旭轮急忙解释:“并非如此,弟早与旁人有约,若携月晚同行则大为不便。”

李显问他去做什么,他道是去灞河附近游玩,夜宿别墅,明日回城。我立时心痒,李显把我拉在身边,劝我不要有太多要求,武媚能放我出宫已是开恩了。

很快,宫人来说二圣用膳毕,我们便一同入殿,隔片刻又一同离开还周殿,各有去处。李贤先行一步,三人目送他赶去宫外的东宫小朝堂议事。我嘴快,说李贤看起来心情不好。旭轮的耳朵从不冲着外朝,李显则笑而不语,定然是知道什么却不想告诉我们。

我们一道去了李显的寝宫,远远的就见白真珠小姐姐倚门迎候,她大大方方的向旭轮行礼问候,旭轮却忸怩脸红,大概是难忘与小嫂嫂的尴尬同床。李显很是不以为意,拉着旭轮进了宫门。白真珠完全是傻大姐个性,实诚本分也没坏心眼,几句话就让我很是喜欢她。

李显问她怎么换了一身衣裙,白真珠笑呵呵道:“水色偏素,妾唯恐折损大王颜面,思量着红裙更好看。”

李显一揽美人:“珠珠便是破衣烂衫也好看。”

我心中五味杂陈,眼前的李显幸福洋溢,这许是李弘与赵子嫣都想看到的结局。我看向旭轮,他正和李显的近侍说着什么,近侍们不时颔首称是,依我对旭轮的了解,左不过是找几双耳目密切的看住我。哼,果然我在旭轮眼中就是个惹事精。

陪着李显与旭轮吃过早饭,大家便一道出宫。他兄弟骑马,我与白真珠同乘一车。袁芷汀对白真珠是闻名却从未见面,我略作介绍,白真珠一听是袁家人,便央着芷汀帮忙相面。芷汀说了一大堆的富贵吉祥话,多到我无法不怀疑半吊子的小袁师傅是故意讨好白真珠和李显。白真珠高兴坏了,嘴上却要说自己出身寒微,难以应验云云。

我们自望仙门而出,约好的伙伴们见了他二人纷纷围过来行礼,我粗略看去,李显的同伴多是王府幕僚,旭轮的同伴是皇族宗室,我几乎都能叫上名字。李显仍骑在马上,旭轮则下马向几个小叔叔还了平礼。

李显指李钦笑道:“听闻八妹妹佳期在即,阿宝却有心思出城游春?”

李钦笑说:“劳大王费心,宅中事务自有长兄主持,家父不日也当返京,弟是偷闲陪同相王往灞桥折柳呢。”

芷汀和我坐在窗边看他们叙话,芷汀道:“都道纪王长于文史,我还听堂叔亲口说纪王于星占、推步之术亦有悟性。”

我道:“是么?我是听闻纪叔诸子皆向学,可我看阿宝哥就是例外呢。”

芷汀点头:“的确如此,建平郡公从前便不离相王左右,这两年升了备身没得空闲,如今方卸任,便故态复萌了。”

我轻推芷汀,笑道:“你这腔调。。。可是效仿岚双?岚双嫌范云仙貌若女子,担心四哥与云仙。。。哈哈。”

这话题有点超纲,芷汀微微脸红:“可男子与男子过分亲密,始终。。。不妥啊。”

我道:“有何不妥?我与宁心还时常同衾而眠呢。”

白真珠扑哧一乐:“公主与袁娘子顶顶有趣!”

少顷,两方人马告辞,我们前去城南,旭轮等人则东去通化门,出城北上灞河。市民都拖家带口的踏青赏花或去曲江抢占视野开阔的地盘准备野餐聚会,今日的长安城怎一个热闹可比。过了安兴坊,我在车厢内待不住了,李显便吩咐人牵来马,我不远不近的骑行在李显身后。李显正与一位姚姓主簿谈话,我分神去听,渐渐明白了李贤不快的原因。

这事的根源是一桩旧年刑案,五年前,李治的叔父徐王李元礼病薨,王爵由长子李茂袭承,却不想,李茂被人揭发曾于父亲病重期间调戏其爱妾,为李元礼所知,遂斥骂孽子,李茂因而生恨,竟做主断了李元礼的用药饮食,所以李元礼其实是活活饿死的。丑闻爆发,李治震怒,下令将禽兽不如的李茂削爵并流放振州(海南三亚)。

当时举国第一要事是李弘的大殡,所以李茂的‘热搜’很快也就淡了。前两天传来李茂死讯,当地官吏不知应如何操办李茂的身后事,毕竟他属皇族,获罪皇族死后依原爵入葬的先例也不是没有。事情报给了东宫,李贤没当回事儿,本着死者为大的想法,让幕僚拟以末等爵位—— 从五品县男的礼制给李茂收尸安葬。再报李治,批复是不许给李茂体面,只以庶人礼下葬即可。心话这事我是一个字也没听到,李显的天线还是比我灵敏啊,原来李贤不高兴是因为没和老父亲想到一处。

“其实阿兄如此安排并无不妥,”,李显笑笑,随口道:“李茂已死,合该赏赐一份体面,天皇不允,我只恐下臣议论苛待亲族啊。”

那姚主簿道:“大王慎言。珽窃以为,太子不应‘重视’此事。李茂何人?高祖之孙、天皇堂弟。所犯何罪?弑父,属恶逆,欺(庶)母,属内乱,十恶犯二。俗语家翁难为,子弟酿下如此惊天丑闻,岂有欲昭之于外者?理应‘轻视’才是啊。珽敢问大王,若振州不传讣告,大王是否记得李茂?”

李显很干脆的说自己早就忘了李茂是哪根草,姚珽点点头:“是了,天皇下旨,太子秘密行事,天皇顺意,此事便彻底平息了,明日谁人记得李家出过一位犯禽兽行的子孙?外臣也不会置喙李家家事。”

李显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家事。。。”

姚珽道:“皆言天家不分公私,可珽窃以为,天家当是公私‘分明’,不然天皇亦会被掣肘,恐乱生于内。”

李显这就不懂了:“乱生于内?”

姚珽轻叹:“珽不敢妄言,还请大王宽恕。”

李显笑道:“无妨。走了苏良嗣,来了姚令珪,上苍待我不薄啊。”

我心话你天天抱怨苏良嗣嘴碎,如今人家去洛阳当官了,你却又夸上了。不过,这位姚主簿的确很有见地,有些事不能拿到朝堂讨论,李治说是家事那就是家事,三下五除二处理了才是正解。

至东市附近,交通愈发拥堵了,人潮车马如蚂蚁过河一般争路抢道,却有一辆前车主动给我们让行,李显派人去道谢,那家主自称姓窦。

宫人道:“奴听那车中是几位娘子,不便多问。”

李显随即与姚珽道:“想是我朝第一外家的贵女了。”

姚颋欲言又止,李显不曾注意,转头与旁人说话了。姚颋放慢速度,小声问我李显有几个内宠。听他称我为内贵人,便知他看出我非男儿身。

我笑道:“内宠?主簿何意?大王无正妃,即便二圣亦不曾垂问内闱之事。”

姚颋稍侧目,迅速的扫一眼那辆给我们让路的宝马香车:“正因大王尚无正妃。”

“难道。。。”,我皱眉思量:“主簿意在劝大王纳窦家女为妃?”

姚颋却误会了,只当我就是李显的某个内宠,以为我是介意李显纳妃,面露讥笑:“娶妻自是以门祚出身为重,扶风窦氏乃数朝外戚,有何不可?”

我心话这管的也太宽了吧,李显该娶啥样媳妇他爹妈都不着急呢,你是王府的主簿,看好李显别让他胡乱下命令就行了。

我故作不懂姚颋对我的轻视:“依小奴窃见,窦家贵女合该服侍太子呀。东宫良娣尚缺一位呢。”

发觉我是个铁憨憨,姚颋倒是平静了,看也不看我,只关注熙攘街景。我深思,李显娶窦家的女子又有什么好处呢?旁人娶窦家女,能借窦家的名望与人脉再进一步,而李显现是亲王,再进一步便是储君,但李显怎么可能成为太子呢?除非这姚颋像我一样未卜先知。

等到了曲江的别苑,另有一行人在等候李显,也是约好的玩伴。我第一眼就看见了薛绍,玉面无瑕,佼佼不群。薛绍亦注意到了伴在李显左右的我,两两相望,表情如出一辙,均意外不已。

李显轻推我,笑意狡黠,耳语问我:“阿妹满意否?兄早知阿妹心仪薛子延,今日便教薛子延陪阿妹饱览长安。”

李显话一出口,我先是抱怨后是惊喜,抱怨的是他认定我对薛绍有意,惊喜的是我可以尽情撒欢啦。我好不犹豫,不知该道谢还是拒绝。

众人向李显行礼,李显亲切地拉了薛绍的手:“表弟近日安好?”

薛绍微笑,如沐春风:“有劳大王惦念,绍无事不顺。”

李显道:“薛家有喜事,我先道喜了。”

我以为李显又要拿我开玩笑,遂暗扯李显衣袖,却被薛绍注意到我的举动,我尴尬的冲他笑了笑。

薛绍道:“太子保媒,我兄弟感激不尽,不知如何报答。”

我不禁疑惑了,李贤亲自拉红线?男方是谁?女方是谁?总不会是给薛绍介绍老婆?那李显今天安排薛绍给我当专职导游,是故意拆台吗?这到底是唱哪出啊。

李显看我,故意问:“方才很欢喜呢,为何事担忧呀?”

我当然不能问李贤是不是给薛绍介绍老婆,气呼呼的奉送李显一个白眼,忍住好奇继续听下去。可他二人不再多谈,李显要进别苑,让我自己做决定,又低声对薛绍说着什么。随即,李显领着大部队呼啦啦的离开了,这周围便清净了,袁芷汀和苏安恒陪着我,薛绍是对影成双人。

这一时,我笑也不会,说也不会,眼睛更不知该看哪里,李显这安排也忒大胆忒前卫了。薛绍没比我强多少,还是那堂堂一表凛凛一躯的站在我面前,可神色已然拘束许多。

“呃。。。绍今日实不知会与。。。”,薛绍十分为难的没话找话:“诶,却不见了那位陈娘子?”

他找的这问题是不错,我们可以借着同相识的人为什么缺席开聊,可宁心没出宫是因大姨妈拜访啊,这叫我如何说得出口。

一旁,芷汀没来由的抱怨:“薛郎恕我冒犯,去岁重九一别,薛郎与公主久未相见,今日有幸会面,薛郎不问公主是否安好却要关心旁人?既如此,除夕又何必馈送画册与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11月12日更新:

李茂这个事并不是李贤与二圣之间的矛盾,大家知道有这么一个畜生就够了

姚颋,姚璹之弟,为薛元超举荐,李显旧部

祖思廉,皇朝秦府口口參軍、口口、著作郎、散骑常侍、昭文館学士、豐城县开国男,贈太常卿,谥曰康

父处平,皇朝太子通事舍人、口口口口口经史、口州司户参军,追贈博州刺史

(略)公为中书侍郎汾阴薛公所举,加口口,旋有令旨,征入引试,授承议郎、行英王府功曹參軍事,仍迁府主簿,所奉之主即中宗孝和皇帝也

(略)以开元二年岁次甲寅二月已丑朔五日癸巳遘疾薨於京兆万年县之宣阳里第,春秋七十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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