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快跑着迎上前去,老太喜滋滋的揽抱住李显:“安好!安好!哎唷,三郎愈发强健,阿婆很是欢喜。”
赵子嫣掩嘴窃笑,对李多祚道:“佛光王爱食荤腥,清瘦倒真是怪哉呢。”
李显转头又问候那美妇,美妇微颔首,客套的温声回道:“大王安好。”
这老太便是高氏数次提及的武媚之母——酂国夫人杨氏,位在诸王公母妻之上,听闻她年已八旬,可看这精神头,说七十都有点过了。而那位娇媚无俦的美妇,哈哈哈哈哈,正是让武女皇憋着一口怨气的亲姐姐—— 韩国夫人武氏。单就外貌来说呢,此女比之武媚不差分毫甚至略胜一筹,难怪能得李治爱幸,造就另一段风流韵事喽。
注意到李显身后还有个跟屁虫,韩国夫人眼神微变,她稍俯身,笑问旭轮:“姨母极少与旭轮相见呢。”
眼生之故,旭轮别过脸,怯声道:“姨母安否。”
韩国夫人轻抚旭轮的小脑瓜,皓腕似霜雪,柔声笑道:“乖娃娃。”
爱出风头又嘴碎的李贤此时却似换了一个人,他异常腼腆,低头唤道:“贤见过二位夫人,夫人安否。”
韩国夫人恢复了先前的客套,酂国夫人则拉过李贤的手,满面笑容:“二郎着奴子所送兽皮,阿婆不舍得用呢。”
李贤笑说:“阿婆若束之仓房,便是误了孙儿一片孝心。”
老人都爱听漂亮话,尤其是自家儿孙:“哎唷,那我确确非用不可呢,这两日便教奴子将兽皮一一鞣炼。”
李弘执家礼欲拜,酂国夫人陡然拘束,慌忙制止:“不敢,不敢,殿下多礼!”
见外婆的确不安,李弘于是顺势罢手,笑问:“孙儿久未请安,阿婆康健否?”
“岂敢劳殿下惦念,”,酂国夫人欣慰不已,替李弘略整衣袖:“比来宫中事杂,皇后嘱我留待宅中,我对殿下诸王分外牵挂。殿下乃国之储贰,凡进膳安寝需不误时,望自保重。”
李弘道:“阿婆不必担忧,东宫署臣常有进言。”
李显抱着酂国夫人那只粗不细的腰身,不满哼道:“混人谏言阿耶废后,孙儿数夜难眠呢!”
赵子嫣大惊:“废后?!”
不愧是武媚的亲娘,酂国夫人立刻愤愤不平的扬声道:“分明是上官仪私通庶人在先,欲中伤皇后,徐图储位,幸赖我主英明,洞察贼子之谋,安定社稷。贱奴安敢在周王左右造谣生事?!需拔了蠢舌!”
李显有点懵,他当日与李多祚藏猫猫,一不小心就睡在了殿中,被迫听到上官仪的进言,当真以为老爹有意废后,却没想到其他人绝口不提,仿佛整个事件只是因李忠不甘失去储位引起的,李治顺利的解决了逆子逆臣,如此而已。
李弘温声道:“阿婆所言在理。七郎天性率直,合该选循规守职之人侍奉左右,唉,掖庭割配奴婢一向良莠不济,实属无奈。”
众人进殿,没聊片刻,李弘带头告辞,说什么等入阁守岁时再叙。赵子嫣跟着李弘走,李显自然也不肯多留在蓬莱殿。送走他兄弟,酂国夫人这才得空来抱我。虽是初见,但我总觉她格外面善。如果我阿公阿婆没得病,健健康康的看着我长大成人,看着我工作挣钱,那该有多好啊。
“阿婆。”,我情不自禁的唤着酂国夫人,泪眼模糊:“阿婆。”
杨氏惊喜不已:“哎唷,你等可听清?二娘唤我呢!”
高氏替我擦泪,笑着恭维:“公主盼见夫人呢!近日公主尤爱学话,皇后甚慰。”
酂国夫人吩咐家奴打开带来的那些木匣,无不是珍玩玉器,有人奉上一双金光灿烂的造像,高约四五寸,雕工精细,惟妙惟肖。酂国夫人递给旭轮一个小狗,又把一个小老鼠交给张娟娘代管。旭轮张嘴就咬那金狗,不高兴的说不甜。惹得酂国夫人开怀大笑,忙吩咐奴婢取来石蜜涂抹金狗,好教旭轮满意。
片刻,内府局送来蓬莱殿所需的一应物品,自宫门至殿门摆开了大大小小的箱匣。酂国夫人请高氏和娟娘去看看都是些什么,高氏见旭轮伏在酂国夫人膝头睡得正香,我也昏昏欲睡哈欠连连,便拉着娟娘走了。
韩国夫人忽幽怨道:“旭轮。。。凭何这般。。。”
“阿顺!”,酂国夫人面色惨然,觑着旁人,不悦的低斥女儿:“旭轮最小,至尊素来偏爱,你安敢不许!”
韩国夫人没有强辩,母女俩都很不自在,酂国夫人无意识的抚摸旭轮头发。我好不纳闷,不知韩国夫人为什么讨厌一个小毛头,之前见她对旭轮的态度,还以为她很喜欢旭轮呢。
“阿娘亦偏心,”,韩国夫人骤然泪下,委屈至极:“二娘自小。。。以至今日,阿娘仍只苛待女儿。”
酂国夫人面露疲态,说话也不如先前中气十足:“好啊,你怨我苛待?三女同出一腹,我为何只苛待你?原不过是二娘入宫那年,我拿私囊余钱购置上等衣料为二娘裁剪新衣,你便不依不饶至今。阿顺,你亦养育子女,如何不懂为娘心思?唉,二娘奉诏侍君,这一去,不知何年何夕再见,几套衣裙权作念想罢了。”
武顺揩泪哽咽:“可阿娘本已应承女儿,添钱进妆奁,只怪阿娘变了心思,二娘得了新衣入宫,儿嫁去贺兰家十余载,只因妆奁薄贱,诸娰常借机嘲讽。”
“阿娘亦是无奈,”,杨氏给女儿递了帕子,沉叹:“自你阿耶去后,元庆元爽欺我膝下无子,不执子礼,宅中用度支取更不许我做主。为你清点妆奁之时,我自觉并不薄贱,遂。。。唉,即便阿娘对你有所亏欠,可。。。安石丧后,为免你受苦,是我劝二娘将你母子接来长安,这十年,二娘所予尊荣资财,数不胜数,你为何不肯原谅阿娘?为何怨念至今?”
韩国夫人迫视老娘:“怨!儿勤谨侍君,可阿娘却不许儿。。。”
“住口!”,杨氏也毫不示弱的瞪视女儿:“若不听劝,我由得你不服凉药!哼,不知回报便也罢了,处处妄想压制二娘,你莫要忘了,世人所行善恶,佛祖无所不晓!”
“我只是不甘心!”,武顺掩面而泣:“一母同胞亲姐妹,比之二娘,儿无所短,凭何二娘一跃枝头,母仪天下,更得至尊爱重,我却丧夫守寡,受尽夫家冷眼,再者,至尊亲口道我柔顺得体,更许以妃位,必是二娘不许,为何二娘偏这般磋磨我!!”
我偷眼观察韩国夫人哭的是梨花带雨,心说这不就是农夫与蛇的故事嘛。只不过,武媚可是天下最聪明最善妒的农夫,绝不可能任你露出毒牙而不反击自卫。
酂国夫人为旭轮掖实被角,轻挥手,颇无奈道:“至尊一时兴起便夸了你,你倒似拿了明旨。二娘不许?当初至尊欲废蟒氏,众臣劝阻,圣意不移,何况今日封一妃位?李家社稷,岂由得二娘道不许?分明至尊从未看重你。唉,同你这蠢物,我便生三张嘴也说不清,阿顺,你回府吧,别教我难消火。”
韩国夫人被老娘怼的是羞恼无比,抹净眼泪,二话不说抬脚便走。剩下杨老太一个人,满脸无奈,忧心忡忡。
我摸摸她历经沧桑的手,真诚劝慰:“阿婆安安。”
酂国夫人望我苦笑,一下又一下的轻缓拍我:“阿婆安,阿婆安,睡吧,唉,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6月24日(2020)更新:
修改了本章但内容不变,伏念的设定是二十岁
阿史那咄苾:处罗可汗之弟,号颉利可汗
贞观四年被俘,八年死,追赠归义王,谥号‘荒’
子:特勤(不是本名,凸厥称号,应是汉语王子)
孙:伽那
曾孙:感德
阿史那社尔:处罗可汗之子,颉利可汗之侄
贞观二年,自立为(西突)都立可汗
九年,率众奔唐,尚高祖女
子:道真
万安宫之祸:
凸厥亡国后,太宗李世民迁降民入内地
大加赐封那些部落可汗酋长王子贵族等,甚至安排他们守宫门,以示宠信
李思摩(佗钵可汗之孙)被封为右武候大将军、化州都督、怀化郡王。
贞观十三年,李世民驾幸九成宫(即万安宫)
中郎将结社率(突利可汗之弟)支持贺罗鹘(突利之子)突袭寝宫,事发被杀
此后,李世民担心难以感化降民,就把降民迁至黄河以北的定襄城(山西大同)
李思摩被封为乙弥泥熟俟利苾可汗,统治降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