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日出之时,父子俩便出现在后衙的花园。晨露未干,展翼便在父亲的督促下练功读书,虽是最粗浅的马步和腿功,但展翼刚开始也是大汗淋漓双腿打颤,想稍稍偷懒,看父亲站在一旁,明亮的目光平静的看着他,便不敢稍有懈怠。
晨读过后和父亲一起在饭堂用过早食,父亲便让他自己去上学。以前是小李叔叔送他的,但是父亲发现有一次小李竟然背着他上学,便再也不允了。于是他自己提着书篮,牵着父亲的手到府衙门口,然后恭敬的向父亲道别,便自己上学去。
娘什么时候回来?这是他无数次想过的问题,父亲的话越来越少,忧郁凝滞在父亲的眉间,便是笑,也带着几分萧索。娘在的时候,父亲是常常笑的,笑得温润而舒展。
他想娘,想得厉害。娘总是温温柔柔的,什么话都能和娘说,撒娇耍赖都不打紧。娘会做最好吃的菜,会给他讲故事,还教他下棋。他刚学会下棋,只有娘陪他下,他下了一会儿便开始胡闹,滚在娘的怀里,心莲嬢嬢总笑:“有这样教孩子下棋的吗?不过是两个孩子胡闹罢了。”娘只是笑,他大声的嚷:“有!有!我就爱和娘下!”
现在偶尔他捧出棋盘,想让爹教他下。爹的棋艺是高明的,略略指点他便长进不少,但是他不敢胡闹,也不敢马虎,必须打起精神。他还是想和娘下棋。
这天放学早,他肚子有些饿,便去厨房找马大嫂,听见马大嫂和荔红边揉着面粉边说话。
“看着小翼儿我就心痛,展大人也累,又当爹又当娘的,又对孩子管得这样严。要是小鱼儿在……。”
“夫人一定会回来的,展大人一直在打听,不过是早和晚罢了。”
“谁不希望她回来?可是有希望吗?从山上摔下去的……”马大嫂哽咽了:“小鱼儿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展翼脑袋轰的一响,立刻跳进去:“大娘,我娘死了?”
马大嫂和荔红唬了一大跳,忙道:“没有没有!好孩子,没有的事!”
“我娘死了!”展翼啪啪的摔着面团,泪水纵横:“你们大人骗我,你们说我娘要回来的,可是我等啊等,她没回来,原来她是死了!”
马大嫂和荔红吓坏了,手上还沾着面粉,忙来抱他:“小翼儿,大娘胡说的,大娘乱说的,你娘去外地治病了,治好就回来了。”
“你们又在骗我!”展翼大叫道:“别以为我小,你们就骗我!我找我爹去,我爹从不说谎的!”
他飞奔出去,马大嫂和荔红赶紧在后面追着嚷着:“翼儿啊,小翼儿,不能找你爹,不能找你爹爹……。”
他像个到处乱窜的小猴子,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娘到底有没有死,一定要找爹问个明白!
“马伯伯,我爹爹在哪里?”一头撞上马汉,他气喘吁吁问。
“你爹爹在包爷爷的公事房,小翼儿,怎么啦?跑得这么一头汗。”马汉要给他擦汗,他猛的推开,又朝包拯的公事房狂奔。
“拦住翼儿,拦住翼儿!”马大嫂和荔红跑得气急不止,马大嫂喊着马汉:“当家的,快别让他去找展大人!”
马汉一头雾水:“怎么回事?”
“他要问他娘的事!快拦着他!”
马汉急忙跑过去,但是展翼像一阵风一样,花园、回廊都在他耳边风驰电掣的闪过,到了包拯的公事房,他急擂着门:“包爷爷开门!包爷爷开门!”
“是翼儿。”包拯奇道:“这孩子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展昭明白儿子还是懂事的,知道开封府有几个禁地他是绝对不能去的,包拯的公事房就是其中一个。儿子现在这么着急地冲过来,一定有什么事发生,忙打开门,展翼一头撞进来,还未站稳,就急赤白脸问道:“爹爹,娘是不是死了?”
展昭心中一痛,一把攥住儿子的胳膊,喝道:“少胡说!外面玩去,爷爷和爹在这儿说事,小孩子不能呆!”
“我不走!”展翼倔强的缠着他:“你告诉我,娘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长的日子,你不接她回来?”
“爹回去和你说,现在先回去!”展昭的脸色沉下来,喝道。
“我不走!包爷爷在,爹当着包爷爷的面告诉我,爹最听包爷爷的话。”他走到包拯面前,拉着包拯的手:“爷爷,你让爹告诉我。”
“展大人,展大人!”马汉急匆匆冲进来,满脸歉意:“我家里那位说漏嘴,让翼儿听去了。”
展翼何等聪明,听马汉的话,就知道马大嫂的话是真的,放开包拯,拽住父亲的衣襟大哭起来。包拯和公孙策上前温声劝慰,他却一概不听,执着的缠着父亲,一定要个明确的答案。
展昭虽是严父,但严在学业和做人的规矩道理上,平常对孩子还是温润的。展翼这么大,从没挨过打,此时不知怎的,一股火从胸臆间升腾,直冲天灵盖,抑都抑不住,拉过展翼,就重重在他屁股上打了好几下,只打得展翼愣愣的,张着嘴看着爹,却连哭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