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五哥。”沈晗犹豫道:“老人家可能是中风。他们这儿盛行巫医,如果老人家得不到及时救治,会有危险的。我,我想留下来看看。”
“你傻了!”白玉堂低声喝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趁他们乱哄哄的,是极好的机会!老太婆中风管你什么事?这么老,死就死了,不死不是变成老不死了?”
韦琼华听白玉堂这么说,气愤至极,又把乞求的目光转向沈晗,沈晗想了一想,坚定道:“白五哥,我身为医者,当以治病救人为先。现在老人家身患重症,我却为了自己的安全弃她而去,良心何安?将来想起来,我不会原谅自己。”
“所以你就脑子进水了?”白玉堂气道:“这是仅有的机会!留在这里,有多少风险,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沈晗眼神清朗:”爹爹自小教我,医者要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沈氏世代行医,都是按此教导,白五哥,你和大哥都是侠义道之人,沈晗,也不能违背医者的道义。白五哥,解开琼华的穴道吧,我们一起去看老人家。”
“这个凶丫头,你就不怕她害你?”
“琼华是个好姑娘,虽然脾气急躁一些,但是本性善良,不会害沈晗的。”沈晗恬淡一笑。
老夫人已经昏迷了,牙关紧闭,鼻息如雷。房间里挤满了人,穿着皂衣的巫婆手拿着铃铛,闭着眼睛,忽而嘴里喃喃念叨着,忽而前仰后合神色惊怪,忽而大睁着双眼披散着头发似乎找到了妖魔鬼怪,发出尖锐高亢的声音,并把画着鬼画符的黄纸散落在四面角落。室内紧闭着门窗,空气非常浑浊。
韦琼华和沈晗疾步走进来,看到这情形,沈晗忙道:“打开门窗,空气这般闷热,病人受不住的!”
巫婆睁开了眼睛,看到沈晗清清秀秀的样子,不屑道:“打开门窗,就抓不住厉鬼了。知道吗?是厉鬼在要老夫人的命!”
“哪有什么厉鬼?”沈晗朗声道:“老夫人是中风,必须马上诊治!再耽搁时间就来不及了!”
“胡言乱语!你是什么人?”
“这是新姑爷。”四姨娘道,又劝慰道:“新姑爷,你快别搅和了。世世代代,我们这儿都是请大神来的。”
“这样会要奶奶的命的!”沈晗急道,走上前去,道:“请让我为奶奶诊治。”
“不行!”巫婆急忙阻拦:“你会触怒神灵的!要是触怒了神灵,老夫人的魂就会远走,怎么也唤不回来了!”
“是啊,”几个姨娘也七嘴八舌道:“新姑爷,神灵是得罪不起的!”
“要是得罪了神灵,我们都会遭殃的!”
“新姑爷,不该你管的事不要管,你是外乡人,不懂规矩!”
“可是,这完全是在胡搞!”沈晗着急的转向韦琼华:“琼华,快让我诊治!奶奶的病危在旦夕,给我时间!”
韦琼华也在犹豫,从小到大,她看到的巫婆就是这样治病的,谁都没觉得什么不妥。生死有命,治好了那是神灵在庇佑,治不好也就认命。沈晗要抗衡的是老天爷,是传统,就是她韦琼华这么泼辣大胆,也不敢质疑啊!
她抬起双眸,看到了沈晗的眼睛,这是一双多么清澈,多么美丽的双眸,目光中都是仁善和无私。她被打动了,沈晗明明有脱身的机会,却为了奶奶留下来,她图的是什么?这一刻,韦琼华决定选择信任沈晗。
“小鱼儿,你放手治!”又面向众人,神如凝霜:“我韦琼华在此,谁敢说个不字!”
“还轮不到你做主!”洪亮的声音响起,韦清大步走进来,威严的看着沈晗,道:“你要挑战神灵?你敢质疑巫神?”
“我……。”看到面沉如水的大土司,沈晗是有片刻的怯懦,但此时身系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老夫人的性命,想到这儿,她勇气倍增,直视韦清声音清朗道:“大土司,奶奶是中风之症,邪在于络,肌肤不仁;邪在于经,即重不胜;邪入于腑,即不识人;邪入于脏,舌即难言,口吐涎。现在奶奶已是邪入于脏腑了,危在旦夕,慕容超非是敢质疑巫神,挑战神灵。而是这明明是中风之症,又何来的神灵?如果一味迷信,枉送了老人家的性命,身为人子,大土司将来也要追悔莫及的呀!”
这话分量极重,周围人都吓得面如土色,韦清威震一方,从来没有人敢这么说话,韦琼华也胆战心惊的看着父亲。韦清严厉的看着沈晗,眸光似冰,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有绝对的把握?”
“没有一个医者敢说自己有绝对的把握,只能尽力而为。”
“你知道治不好老夫人的后果吗?慕容超,那你就是违反了天条,要被沉江的!”
韦琼华打了一个哆嗦,瞥了瞥父亲的脸色,低声道:“沉江就是身上绑着许多石头,沉到邕江里。小鱼儿,你好好想一想。”
听到要沉江,沈晗也怕得不得了,两腿都打颤了。但是能眼睁睁看着老人家死在自己眼前吗?她苍白着脸色道:“大土司,要是治不好奶奶,您把我沉江前,我能不能见见我的大哥?”
韦清沉吟片刻,道:“可以。”
想到能见展昭,沈晗什么都不怕了,她果断道:“治!”
她取出银针,针刺颊车,又撬开老夫人之口,灌以三颗至宝丹,然后用羚羊角、石菖蒲、胆南星等药物煎熬成药汁,喂服老夫人咽下。
屋子里静悄悄的,连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人们紧张的,担心的,又各怀心思的注视着老夫人的动静。过了一个时辰后,老夫人睁开了眼睛,看着周围,含糊的吐出一个字:“儿,儿……。”
韦清忙上前,亲切道:“娘,我在这儿。”又转向沈晗道:“老夫人怎么只能说一个字?”
“这是中风偏瘫。”沈晗道,又柔声向老夫人道:“奶奶,您的左手左脚能动吗?”
老夫人试着动一动,但是丝毫动弹不了,她着急的看着沈晗,嘴里“呜呜咿咿”的。沈晗微笑道:“奶奶不着急啊,以后咱们一定能恢复的。您再试试右手右脚动得了吗?”
右手右脚能动的,沈晗向韦清道:“奶奶还没过危险期,我先在这儿守着。还要持续的用药,或许会恢复稍许的功能。但是老人家年事已高,恐怕痊愈很难,只能够保住性命。”
“保住性命便好。”韦清露出了难得的微笑,道:“你很好。”
“小鱼儿,我和你一起守着奶奶!”韦琼华马上道。
夜深人静,滴漏声声,老夫人安然睡去。沈晗搭了搭她的脉息,又为老人盖好被子,回过头向韦琼华抱歉的笑笑:“对不起啊。”
韦琼华气道:“要不是看在你治我奶奶的份上,我一定把你沉江!”
“你不会的啦。”沈晗娇柔而又羞涩的笑着:“我知道你不会的。”
“我很凶的!”韦琼华伸出双手,放在耳边旁,做出凶巴巴的样子,向她扑去。沈晗轻声笑道:“嗯,果然蛮凶的。”
老夫人被韦琼华的声音惊醒了,睁开眼睛,看着韦琼华,挥着右手,含含糊糊道:“不许……乖乖。”
韦琼华笑道:“奶奶,你的乖乖一点都不乖。”
沈晗温柔的将老夫人的手放回去,贴在她耳边道:“奶奶,琼华没有欺负我,琼华很好的。”
老夫人放心的又睡了,韦琼华做了一个鬼脸,调皮的揪揪沈晗的耳朵,笑道:“讨厌的小鱼儿!”
沈晗甜甜笑道:“可爱的琼华。”
韦琼华不得不承认,沈晗笑起来非常甜美,让人一点都生不了气。她问道:“喂,你大哥是谁?你一听到沉江,脸都吓得发白了,可是听到能见你大哥,又不怕了。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吗?”
“我大哥是谁,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沈晗柔柔笑道:“现在先不说行吗?”
“一肚子坏主意。”韦琼华又轻轻揪她耳朵。过了片刻,两个人忽然相视一笑,气恼、隔阂一扫而空,一种恬静、纯真的友谊在两人之间慢慢升起,看着黎明的曙光洒在纸窗上,双手不觉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