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乐细细,红烛高烧,洞房内春意浓浓。韦琼华凤冠霞帔,粉颈低垂,这是破天荒第一次她这般娴静柔顺。透过红色的喜帕,隐隐约约看到坐在桌边的沈晗的身影,见她端坐不动,不由暗笑道:“这人真是呆得可爱。”于是轻轻咳了几声,沈晗一怔,回头望去,韦琼华道:“好是闷气。”
“嗯,天太热了。”沈晗轻声道。
韦琼华忍不住道:“我是说,这盖头太闷了。”
沈晗犹犹豫豫的拿了喜秤,挑了盖头,韦琼华只觉眼前一亮,烛光下看沈晗,清朗似月,淡雅如莲,白玉般的双颊霞色晕染,一双乌黑清澈的杏子眼羞羞涩涩的不敢正视她,当真是秀逸出众,可人如玉,不由满心欢喜。
揭了盖头,沈晗又呆坐着不动,眼睛只盯着书本。韦琼华轻声唤道:“过来。”
沈晗勉强笑道:“我还有些没有看完,你先休息。”
韦琼华再泼辣,毕竟是个姑娘,不能厚着脸皮硬拉她坐在床边,只能自己坐过去,“啪”的一下将她手中书卷抽出,嗔道:“什么劳什子,看个鬼?”
她慢慢念着:“金匮要略。”又随手翻了翻,蹙眉道:“什么酸入肝,焦苦入心的,知道这是字,却是一点都不懂。”
沈晗温柔微笑道:“这是东汉张仲景所著医书,辨伤寒,论杂病,记药方,博采医家众长,是当之无愧的方书之祖。”
“你是郎中?”韦琼华好奇地问。
沈晗恬然笑道:“算是吧。不过,我给小孩子看病的。”
“小孩子看什么病?”韦琼华托着香腮,撇了撇嘴:“我们这儿可不相信什么郎中,有什么病就请女巫来捉鬼。”
“女巫捉鬼?”沈晗讶道:“这怎么成?有病就该吃药,针灸,好好的治呀。”
邕州地处偏僻,多瘴疠,当地人都认为是“疫鬼”作怪,因此巫医盛行,很少有人相信真正的郎中。韦琼华笑道:“我们祖祖辈辈就是这么过来的,就连我们府中谁病了,也是请个女巫过来,作作法不就得了?”
沈晗正色道:“邪气入脏腑,乃为病,应当对症下药,特别有些病更是耽搁不得,怎么能信巫医呢?”
韦琼华看着她笑道:“你认真起来的样子特别可爱。知道吗?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了你,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特别的干净,特别的舒服,和我见到的所有的男人都不一样。”
沈晗心道:“我本来就是女的。”她的脸涨得通红,不知所措,韦琼华抿嘴笑了:“你果然和别的男子不一样,还会脸红呢。”
沈晗低声道:“韦小姐,其实世上的优秀男子多的是……。”
韦琼华笑道:“有句话说什么来着?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说着,她将桂圆鸡蛋推给沈晗,柔声道:“吃了它。”
沈晗满腹心思,又是紧张又是难堪,只盼着白玉堂快来救她,哪里吃得下?苦着脸道:“我,我肚子饱得很。”
韦琼华心道:“都说我像男孩子一样,将来嫁不出去。今日偏偏让我这些姨娘们看看,我韦琼华也能做个贤妻。”便端起碗,浅浅笑道:“来,我喂你。”
沈晗吓得躲闪不及,连声道:“不用,不用……。”
看她惶恐闪避的模样,韦琼华急了,将碗猛地往桌上一放,大声道:“你什么意思?满脸不愿意的神情?我哪里配不上你?是我长得丑,还是你嫌我舞刀弄枪的,不像个女孩子?”
“不是,不是,”沈晗慌忙道:“是我配不上你,你貌美如花,文武双全,是女中丈夫。”
“那你为何推三托四,但现在还不愿,还不愿……入洞房?”
“我,我……。“沈晗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又是惊惶又是抱歉,设身处地为韦琼华着想,她满腹欢喜彩楼招婿,现今一片芳心将要付之东流,该是如何的失望,郁闷,伤心?她真想表明自己是女子,求得韦琼华的谅解,但是想到白玉堂的话,她又犹豫了;她盼着白玉堂赶快过来,但是这样一走了之,又觉得万分对不起韦琼华。她从狼群中救了他们,又是这样的热忱、明朗,她这么做,成吗?她轻轻问自己:“如果大哥在,他会同意我这么做吗?”
烛光下,韦琼华的脸色突然狐疑起来,道:“你怎么有耳朵眼?”
沈晗不愿意再隐瞒下去,松开束发头巾,一头秀发披泻而下,静静看着她。
韦琼华目瞪口呆,见眼前之人分明是人比花娇的娉婷女子。雪白娇嫩的肌肤,清莹莹的一双明眸,乌黑丰厚的秀发垂在腰间,明亮烛光下,这般的花容月貌,天然秀丽。她吃惊道:“你是女的?”
沈晗含羞低声道:“琼华,我是女子。”
“你骗我!”韦琼华气急之下,抓起软鞭,右手一挥,鞭子当头落下。沈晗轻轻一转身,避开了鞭子,见她气乎乎的第二鞭又甩来,沈晗忙抓住她鞭子,清声道:“琼华,我可说过一个愿意与你成亲之字?绣楼招亲,是你一意孤行。现在怎么反过来还要用鞭子抽人呢?”
韦琼华自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的长大,从没人对她说过一个不字,也更不会有人把做人的道理讲给她听。现在听到沈晗朗声说来,觉得字字不差,一时倒是张口结舌,只能道:“那你为什么扮作男子?”
“我扮作男子,自有我的道理。”
“那你,那你为什么不拒绝这门亲事?那个白玉堂还接受了我爹的宴请,不是也同意了?你们,你们就是在欺骗!”
沈晗柔声道:“琼华,你从狼口中救我们出来,我感念你的救命之恩,所以赴三日之约。但没想到,你竟是这个想法。我一再推脱,可是你们可给我拒绝的机会?”
韦琼华细想也是,要说欺骗,是她先骗了沈晗。沈晗虽说得极为柔和,但句句都在理上。她又气又恼又悔,想这下子脸可丢大了,那些姨娘不知如何笑话自己?邕州城的百姓不知如何笑话自己?不由甩下鞭子,大哭起来,边哭边骂道:“你这天下最坏最坏的小鱼儿!”
“谁说的,我们这小鱼儿可是天下最好的姑娘。”只见白影一闪,白玉堂笑吟吟站在眼前,道:“韦大小姐,对不住了,我得带我这妹子走了。”
“不许走!”韦琼华擦干眼泪,两手张开,横在沈晗身前,俏眼圆睁道。
“奇了怪了,”白玉堂笑道:“你要留我这小妹子干嘛?”
“我,我……。”韦琼华想了想,咬牙道:“我要把她丢进大牢,我要将她在城头示众!我要她做我的丫头,一生一世伺候我!”
“你敢!”白玉堂神色一变,点她“抬肩穴”,韦琼华顿时动弹不得,白玉堂道:“小鱼儿,快走!马我已经准备好了,翻窗走!”
沈晗歉意的对韦琼华道:“琼华,对不住了。”
“臭小鱼儿!”韦琼华话刚一出口,白玉堂又点她哑穴,这下她什么话也说不出了,睁着一双俏眼恶狠狠看着沈晗,沈晗给她看得发虚,只能又柔声道:“对不起啊。”
“姑娘家别这么凶。”白玉堂笑道:“学学我们小鱼儿,做个贤妻良母,以后大把好男人等着你,一直从城门排到你们府门口。要是做得好的话,我白玉堂也来排个队啊。”
韦琼华更是生气,骂又骂不出,动又动不得,俏眼里似要喷出火来,沈晗不忍道:“白五哥,别和琼华开玩笑了,我们走吧。”
正待脱身之时,忽听得门外一阵噪杂,管家大声敲门道:“姑爷!小姐!”
白玉堂长眉一蹙,思量不知遇到什么变故,听门外喊得急,便解开韦琼华哑穴,将匕首顶住她后腰,低声道:“好好回话!不然没命!”
韦琼华狠狠瞪一瞪他,但命在他手中,只能道:“什么事啊?”
“老太君突然动不了了,嘴也歪了,老爷让人请了大神来了,让小姐和姑爷也去老太君房里看看。”
“奶奶中邪了?”她自小是祖母养大,感情最深,这下急得什么似的。想要说什么,白玉堂立刻点住她哑穴,以目示意沈晗。沈晗忙道:“知道了,我们就过来,您先过去吧。”
听到管家的脚步消失,白玉堂道:“小鱼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