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城在安睡着,宁静而安谧的夜,孩子在梦中甜蜜的微笑着;老人梦见了年轻时的情景,发出了会心的笑容;而壮年男女,在一天的忙碌后也进入了无梦的黑甜之乡。一个多月寇匪的烧杀掳掠使这座城市经历了疮痍和凋弊,但创伤过后,人们依旧继续着日常的生活,除了担心和咒骂外,一如既往的生火做饭,养儿育女,该干什么营生就干什么营生。唯有官军的弦始终紧绷着,知州孟子杰夙兴夜寐,这一个多月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忙于城防和民生,使他的头发几乎花白了一半。厢军指挥程骏率领着他的三千子弟兵英勇护城的同时,也有力不从心,难以为继之感。他们纵然浴血奋战,以一当十,可毕竟只有三千袍泽!眼看着士兵们受伤牺牲,刚强冷峻的他内心在流血,在悲泣,大土司们的推脱和默然使他兴起孤掌难鸣之感,他急切盼望着京城的应援之师,如大旱之望云霓。一封封急如星火的文件发向京师,可是朝廷的意见总是安抚、勉励,让他们再等等,再坚持,朝廷一定会派军队过来的。他们理解京城的决定需要过程,需要时间,但是邕州地理位置特殊,这座紧邻着交趾的城市,不时受到李氏王朝的觊觎,细作混迹于市民之中,暗流涌动着分裂和混乱。这次来自于甲峒的寇匪后面不能排除没有交趾的力量,与草莽之寇迥然相异的是,申寇不但狡赖狠毒,兵强马壮,而且训练有素,攻守得宜,是强劲而又悍厉的对手。
城墙孤独的身影伫立在茫茫黑夜,城头官兵无声凝望着远处,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年轻的士兵突然看到在天和江连接的地平线上,出现快速移动的黑点。他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那成群的黑点渐渐放大,手中持着火把,如聚集在一起的乌云,风驰电掣的席卷而来。一簇簇的火把照亮了邕江的天空,半片天空炽热得像火烧云一般,老兵脱口而出:“申寇!”
“就位!”韩忠顿时血脉怒张,高声命令。
手持弓箭的士兵迅速轻捷的置身于垛墙之后,警示紧急军情的响箭瞬时跃至空中,发出激越而尖利的啸声,箭尾的火花绽放出奇灿的光芒。韩忠凝望着逼近的黑影,为首的男人骑着一匹浑身漆黑的骏马,身材高大,面貌狰狞,左眼蒙着眼罩,正是申六虎,他身披黑色大氅,手持紫金大刀,气势汹汹的疾驰着。身后数千骑浩浩荡荡,卷起漫天风尘,分别行进于申六虎的两翼,呈扇形之势,像此起彼伏的波浪,铁蹄声迅猛有序。这其中,还夹杂着手持云梯快速奔跑的匪徒,巨蟒一般的奔腾着。绣着“申”字的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似嚣张而怪异的大鸟一般张扬着翅膀。韩忠的心突地一沉,申六虎的夜袭志在夺城!
“放箭!”在韩忠下达命令的同时,申六虎也同时发出了放箭的指令。万箭齐发,惨叫声和血污撕破了夜空,密集的箭雨使申六虎的匪寇们减缓了前进的速度,只听一声猛喝:“兄弟们,冲!夺了邕州城,女人财宝尽咱们挑!”
粗野的声音让这些亡命之徒顿时兴奋起来,他们看见申六虎冲在最前面,一把紫金大刀在骤密的箭雨中杀气腾腾的挥舞着,如水泼不进的屏障,无数箭矢在他的刀下失去了准头,散乱掉落于马下,似在衬托他的无畏。这位寇首的形象在他们眼中威风凛凛如天神,取材于深山老藤做的盾甲更增加了他们对利箭的防御。
狠恶凶猛的队伍以彪悍的速度前进着,城墙上士兵猛烈的发射眼看已经无法阻挡他们。
城墙上,一人缓缓举起手中的弓箭,凝神瞄准敌寇。这是以檀木作为弩身的巨弓,箭矢用精钢铸成,高大的勇士在冷冷夜风中,镇定的射出了锋利的箭矢,流星般的羽箭霹雳之势飞向敌人,准确无误的穿透了一位头目的重甲,并且以强悍巨大的惯性从他的背部穿透而出,又射向背后的敌人,这箭矢似有千钧之力,将在笔直的一条线位置上的三位头目胸背穿了个通透。
“雷天弩!”匪寇们大惊失色的喊道。
城墙上的韩忠冷笑一声,这便是在百丈之外依旧能穿敌于重甲的雷天弩,非力大无比者不能开弓。他全神贯注,屏住呼吸,拉开劲弩,射出了第二箭。雪亮的羽箭向申六虎飞去,他赶紧歪转马头,矮身一躲,致命的一箭飞向了他身后的匪寇。热血溅到申六虎的盔甲上,也更激发了他彪悍的野性,举刀高挥,吼道:“兄弟们,冲啊!”
密密飞蝗中,云梯架上了城墙,申六虎解开腰间百宝囊,取出金刚虎爪飞索,掷上城头,随后敏捷如猿猱,攀援而上。夺城之战已进入白热化,士兵们举起大石块,掷向云梯上的敌人,弓箭手急如骤雨的箭矢阻止企图登上云梯的匪寇。喊杀声,惨呼声,脑浆和鲜血交杂在一起,熊熊燃烧的火把映照着紧张狰狞的面容,利镞穿骨,江水震眩,旌旗飒凋,邕州城头已为人间修罗地狱。
跃上城头,申六虎左劈右砍,大刀过处,鲜血飞溅。他的刀法如雷震电闪,城头持弓的士兵来不及招架就被他害了性命,踏过尸体,他如大鸟疾飞,猛地一个纵跃,直向韩忠砍去。千钧一发之际,一柄精钢锻成的□□横刺里飞来,一招“云雷怒”力压千斤,生生挡住他的紫金刀,震得他虎口一麻。
眼前这位头发花白面容冷峻的持枪者正是邕州厢军指挥程骏,接到响箭的警报,他立即率领战士从军营赶到城头,正赶上申六虎城头砍杀士兵之际,危急之中,威名四扬的程家云雷枪骤然杀出,救了韩忠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