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夜的邕州城,万籁俱寂,惨淡的月光照在碎石铺成的路面,摇摇曳曳的晃着淡白的影子;白天的燥热并没有消减,没有一丝风,骨头缝里都憋着热,期望着能够爽爽快快出场汗,可黏滞闷人的夏夜,汗就如油一般,一滴滴挤出来,挂在肌肤上,越发让人觉得懊躁。
站在城头能望到邕江,晚上的邕江是黑色的,宽广的江面像是一匹黑色的丝绸,无声的流动着,江声幽微的呜咽,扑打着筑堤的大石,留下一层层暗绿青腻的苔色。守城的老兵扶着长矛,坐在城头,打起了瞌睡,他没有看到一个军官带着两个士兵拾阶而上,走到他身边,皱着双眉,看了他一会儿,唤道:“老徐。”
“哎。”他本能的应了声,困倦的睁开双眼,忽的警醒了,忙站起来,结结巴巴道:“韩……副尉。”
看着他花白的头发,韩忠咽下了批评的话,用比较和缓的口气道:“警醒一些,申寇的兵,可能就在你打个盹的功夫便过来了。”
“是。”老兵慌不迭的应道,又摇头叹息:“韩副尉,自从这个杀千刀的三天两头的来杀人放火,我们这个邕州城就没太平过。”
韩忠边上的士兵切齿道:“这个申寇,坏事做绝,难道就拿他没办法了吗?我们已经有上百个兄弟丧生在他手中了!”
“知州大人已经写了八百里紧急文书给朝廷。”韩忠道:“朝廷会派人来的。申寇手下的贼人远胜于我们,我们——”他沉重的说:“只有三千个兄弟。”
年轻的士兵恼火道:“莫土司,韦土司他们手下这么多兵,却不肯相助,听说每次知州大人请他们来,都是打哈哈,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韩忠苦笑道:“他们朝廷的话都不听,还会听知州大人的话?这些大土司就是此地的土皇帝,申寇没有惹到他们,他们何苦与之结怨?损兵折将的事谁都不愿意干。”
老兵叹道:“这些大土司,肚皮里算盘都精得很。他们有土地,有牛马,有用不完的金银财宝,天高皇帝远,自有他们的安乐日子过。犯得着卖命流血吗?当然坐山观虎斗。”
“这些人贼精贼精的!”年轻的士兵切齿道,又着急道:“朝廷的兵什么时候能来?要是申寇再来进攻,我们这些兄弟……。”
“只能拿命挡。”韩忠凝望着呜咽不绝的邕江,缓慢地说。
城墙上的人沉默了,三千多名士兵,数量远超于他们的悍匪,从数字上看,胜的机会渺茫到微乎其微。但身后是一城的百姓,即使是以卵击石的结果,也只能迎面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