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盏茶时光,汪彦就快步走进来。他年过半百,四方脸,眉目端正,身穿古铜色袍子,看上去十分豪爽。但是细看,那双眼睛流露着商人的精明,一看到展昭就抱拳道:“展大人,稀客啊稀客!”
谈了些事务后,展昭看似闲闲道:“最近出差去了一趟秀州,那边的茶叶生意也兴旺得很,汪员外有心的话,也可去看看。”
“秀州是好地方,我家儿媳妇就是秀州人。”
“喔?”展昭喝着茶,星眸半垂,平静道:“少夫人听说很能干,应该是大户人家出身。”
“是殷员外家的小姐,从小定的亲。”汪彦赞赏之色跃然而出:“不瞒展大人,我这儿媳妇顶得上两个儿子,而且天生是做生意的料。”他又叹道:“最近我都在开拓海上的生意,汴梁的这些店铺都是儿媳妇照看的,那是打理得井井有条,省了我多少心!”
也是一个殷稚菊!展昭已经□□成了然了,他静静放下茶盏,道:“天色不早了,我也得回府衙了。”
汪彦执意相送,路过天井,柔儿抱在奶娘手中,看到爷爷,便扑了过去,手里还拿着一朵花,凑在汪彦鼻下硬要他闻,汪彦慈爱的笑着,眸中皆是宠溺。展昭心中轻轻一叹,做了个让汪彦留步的手势。
暮春的下午,透明温润的光线照在汪府的朱门上,黄铜门环亦是锃亮。越过粉墙外,能看到柳丝轻轻飘拂,还有孩子清脆的笑声。展昭静静伫立片刻,一袭蓝衫,被春风微微吹起,明亮的双眸中,泛起一缕不忍的悲悯,随后,快步离去。
“汪家少夫人也名殷稚菊?”书房中,包拯紧皱双眉问道。
“确实是殷稚菊,而且,也是秀州人氏。”展昭徐徐道。
“两个殷稚菊,哪个为真?哪个为假?”包拯端起茶盏,慢慢的将盖子在茶盏上摩挲着,疑问着。
“大人,”公孙策道:“真假殷稚菊不难分辨,只要劳烦展护卫走秀州一趟,带回殷家的戚友,自可分辨。但一来,慈幼局那位殷稚菊不愿道明真相,也不愿追究下去,二来汪家对这事一无所知,如果立案,对汪家也不公平。大人,汪家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此案公开审理,确定少夫人是冒名顶替的,汪家将会成为汴梁的笑柄,也会成为街头巷尾市井百姓的笑谈,这样的话,会大大影响到汪家的名声和生意。这是学生的一点浅见,还请大人三思。”
包拯点点头,叹道:“天道公理,当然首位,但人情世故,本府也要考虑。这些年来,汪员外虽处富贵,倒是没有忘本,也做了不少仁善之事。单说慈幼局那一块,他就捐了不少银子,本府记得前年冬天,他还亲自置办了许多棉衣棉被给孩子们。发生这样的事,本府也很痛心。”他顿了一顿,又将目光移向展昭:“展护卫,你的看法如何?”
展昭轻轻的抿一抿嘴,缓缓道:“大人,属下前往汪府打探时,看到了汪家的孩子,才一岁多。汪家的少夫人不管真假,已经开花散叶了。他们已是一个完整的家庭,如果按照世情的话,查出真相如何,这位慈幼局的殷姑娘也无法融合到汪家了。对于汪少夫人和殷姑娘来说,都不是上佳。”
包拯站了起来,在书房内来往走着,殷稚菊单薄的身影,满映着愁郁的双眸和盈盈热泪在他脑中盘旋着,他思量着,权衡着。固然,汪家何辜,但是事情真相正如孙大超所述,那殷稚菊又何辜?一位弱女子,给表姐剥夺了所有——婚姻,健康,拖着一条残腿来到汴梁,却一无所有的回去。而且,秀州的户籍上没有她的名字,她也回不去秀州,一切的权利都得不到保障,她将来如何生活?包拯的心揪了起来,道:“本府可以不立案,但如果一味顾及汪家,慈幼局的那位殷姑娘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看着这弱女子怀着满腹郁闷孤独而回,飘泊天涯,如孤雁儿一般?本府又何忍心?”
“大人,”展昭道:“如果慈幼局的殷姑娘为真,也必须落实身份,能让她安心回秀州,后半生无虞。但这样做,必须得到汪家的认可,汪家不知能否接受?”
“汪员外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心胸应该是豁达的。”包拯沉吟道:“这件事可以做得隐秘,大略的和汪员外沟通,看他认不认得这位殷姑娘,愿不愿意让少夫人配合,私下和解,寻求最不伤体面的方式。至于汪夫人和汪公子,就不必惊动了,夫妻之间一旦有了裂痕,以后就很难相处了。”
“大人果真是菩萨心肠。”公孙策和展昭齐声道。
包拯摇头道:“如果慈幼局的那位殷姑娘为真的话,其实本府这样处理,也有愧于她。按照孙大超所述,她的一条腿是被汪少夫人推下悬崖而残废。但是当时也无证人,事过境迁,也无法追究了。但愿汪少夫人能够领悟本府的一片苦心,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大人说的是。”公孙策道:“只是,学生看殷姑娘也是清高之人,她愿不愿意出面,和汪员外相认,倒是一件难事。”他又转向展昭,道:“展护卫,殷姑娘和小鱼儿关系如何?”
“还算亲密。”展昭微微一笑道:“只是沈晗也说不清楚,还是展某找个机会,将利害关系慢慢和殷姑娘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