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静静的午后,展翼在诊室的榻上睡着了,五个月的宝宝已经会蹬被子了,小脚一踢,小薄被子就给拉下。沈晗一遍遍的帮他盖着,等他睡熟了,终于安稳下来,沈晗轻轻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然后安心把上午的医案给写了。
殷稚菊轻轻推开门,看见展翼已经睡了,越发放轻了脚步,走到榻前疼爱的看了一小会儿展翼,然后打开一个蓝花布包,取出两件绣工精致的小衣裳:“小晗,这是给小翼儿做的,做的有些大了,或许等到明年才能穿。”
“真好看。”沈晗惊喜的欣赏着,因为是给男孩子的衣裳,稚菊选了松花色和檀色。松花色那件绣了几个孩子在月色下追逐着嬉闹,人物端的是栩栩如生,边上还蹲了一只小猫咪。檀色的那件绣的是如意和花瓶,取的是“平安如意”的彩头。绣工的精湛不说,那份细致更让人感动,沈晗轻轻摩挲着,道:“稚菊,小孩子的衣服,何必这么费神。”
殷稚菊淡淡笑了笑:“以后不会来汴梁了,小翼儿长大后,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有个殷阿姨疼过他。”她怅然的摸了摸展翼乌黑柔顺的头发。
“你要回去了?”沈晗惊讶的说:“不是说是来找亲戚的吗?”
“亲戚找到了,她生活得很好。”殷稚菊微微苦笑了一下:“我也不便打扰别人。”
“回哪儿?回秀州吗?”
“秀州没有亲人了,我还是想回以前待过的那个村子。小晗,多谢你教了我很多,还把令尊的医书赠给我。”
“为什么以后都不来汴梁了?”沈晗有些伤心:“稚菊,慈幼局里大家处得多好。君泽先生欣赏你,大少夫人喜欢你,我们也相处得那么开心。难道你不想我们吗?”
“小晗,这段日子是我几年以来最平静最安谧的时光,君泽先生,大少夫人,你,还有慈幼局的李妈妈王妈妈她们,都是很好的好人。特别是你,心像水晶一样,小晗,以后为人处世还是要多点心眼的,不要像我……。”她微微苦涩道:“吃了苦头才知道。世上险,莫若人心险。展大人那样的地位,经常在风头浪尖,你不要让人在你身上打主意。”
“吃过苦头了。”沈晗赧然的笑了:“很大的苦头,再也不会忘了,我也有心眼了。再有什么事,只要拐到他身上,我立刻就会警惕。好在咱们慈幼局,大家的心都是好的,不比外面有乌七八糟的事。对了,稚菊,为什么不愿意来汴梁呢?”她执着殷稚菊的手问。
“我……。”殷稚菊犹豫着,寻找着合适的理由。正在斟酌措辞时,君泽先生带着王朝走进来。沈晗以为是找她,马上站起来,但是王朝找的是殷稚菊。
“殷姑娘,孙大超击鼓告状,道有人冒充于你。但他不是苦主,所以包大人命你过府一趟,将事情的是非曲直说个明白。”
孙大超是给樊静颖激怒了。他翻来覆去一夜未睡,樊静颖的话像针一样在他脑袋里刺着,他不相信开封府真如樊静颖所说,不过是戏文里的摆设,也是官官相护的地方,章洛的沉冤昭雪难道不是“青天在上”的实证吗?但是,樊静颖说的好像也有些道理,汪家是慈幼局最大的捐助者,而展夫人就是慈幼局的大夫,汪家和开封府还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开封府会帮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吗?开封府的那些故事,铡掉停妻再娶的驸马陈世美,铡王爷,难道真的是传说?
打更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中回响着,每隔一个时辰响一次,春夜已经有些闷热了,让他愈加烦躁。他气不平,樊静颖窃取了殷稚菊的一切,还这样不可一世,还觉得什么都能用银子摆平,天下竟然有这样黑白颠倒的事,这个女人必须得到惩罚!但是如果包拯认为他是诬告,小菊会不会挨板子?一夜的苦思冥想后,他决定是自己去上告,以殷稚菊朋友的身份上告,他天真的认为,这样就不会连累殷稚菊了。
但他没有想到,告状必须是苦主亲自来告。他对告状的过程半点经验也没有,单凭着一腔热血就来击鼓,甚至连状纸都没备一张。这样草率的告状是令包拯恼怒的,开封府名动天下,各地涌来告状的都有,也不乏懵懂糊涂之辈,孙大超这样的告状在包拯看来就是属于此列,按照惯例,应该是属于轰出去的。
而且这次状告,在包拯看来是荒谬的。殷氏姐妹之间的恩怨,殷稚菊只说了个大概,孙大超又是口拙的人,也说不周全,说到樊静颖要用银子堵他嘴的那一段,更是表达得意义不清。在包拯看来,倒像是他敲诈不成反咬一口。而且状告的汪家是汴梁有名的缙绅,也是大善人,修桥铺路济贫帮困很有美名。虽然孙大超看上去很忠厚,但在包拯看来,分明是“貌厚心诈”,诬赖缙绅家眷,事涉闺阁清名,是要重重挨板子的!
展昭蹙眉看着孙大超,沉静的眸色中未有半点波动。他偶然去章洛的小店坐坐,章洛对于孙大超的人品还是很肯定的,而殷稚菊确实是跛了一条腿,难道她的跛足后面,竟是这样惨烈的事实?
“孙大超,你口口声声道汪家少夫人顶替殷稚菊嫁入汪家,但事情经过,语焉不详。倒是汪家少夫人被你敲诈之事,你说得明明白白,这分明是小人狡赖,诬赖富家眷属不成恶意反咬一口,可恶可恼之极!来人哪,将此草民打二十大板,逐出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