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更漏沉沉,沈晗的房中还亮着灯。她将一嵌着玳瑁的黑漆描金匣子交到心莲手中,柔声道:“心莲姐,这是大哥十多年的积蓄,他俸禄不算低,但这十多年仗义疏财,又有常州的用度,还买了这房子,所剩的不多了。好在我娘家还留下了些,都在这里了,我分成了四份。一份是将来奉养嫂嫂至百年的,一份是骏儿娶媳妇和兰儿的嫁妆,一份是抚养翼儿的费用,还有一份是给心莲姐的。”
“不,小鱼儿……。”心莲泪流满面,按住她的手:“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沈晗含泪道:“心莲姐,事已至此,沈晗唯有义无反顾。如能救出大哥,那是最好不过了。但是也要做最坏的打算。人生无常,终有离别的那一天。沈晗何尝不希望和心莲姐做一世的姐妹?但是……,”她被泪水堵住了嗓子眼,须臾,拭泪道:“心莲姐,不哭了,沈晗今夜必须交代清楚。”
她又取出一只雕刻得颇为精细的匣子道:“心莲姐,房契在这里,汴梁的房子卖掉后,还是分成四份,用处也是一样的。只是要各余百两,一份给王伯养老送终,一份给我姑苏的楚叔养老送终。里面还有一封信,沈晗去后,心莲姐为我寄给我杭州的二叔,请他把姑苏的药店给卖了,所得款项一半给他,一半交由嫂嫂,是翼儿将来成亲所用。祖父留下的铺面,房租也是一分为二,一半给二叔,一半供翼儿读书,田租也是如此。姑苏的老房子不能卖,那里面有我爹我娘的灵魂,他们经常要回来看看的。心莲姐,翼儿还是让嫂嫂带回常州,他爹娘的意思是让他做个晴耕雨读的读书人,过太太平平的日子。”
“小鱼儿,你把心莲姐的心都揉碎了啊!”心莲抱着她失声痛哭:“心莲幼失双亲,遇到了大人才过上了安稳日子,和小鱼儿一见如故。展大人和小鱼儿都没把心莲当下人看待,你们尊重心莲,关爱心莲,你们的好点点滴滴在心莲心头,心莲也是把你们当做最亲最亲的亲人,把你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心莲要一生伺候你们,照顾翼儿,为你们当好这个家。小鱼儿啊,不要离开心莲姐!”
一向端庄的心莲哭得像个泪人儿,沈晗也热泪滂沱,为心莲擦拭着眼泪:“心莲姐的终身大事一直在我和大哥的心头,心莲姐要有个家啊,本来想着慢慢的安排,看来是不能了。心莲姐,这些银两应该能为心莲姐在汴梁买个小房子,再买上几亩田,心莲姐如果想回到夫人那边,也可以;如果想自己独立出来过日子,也可以。沈晗的首饰也都留给心莲姐,心莲姐也能留个念想。”
“不,心莲伴随嫂夫人回常州,一起将翼儿抚养成人!”
“心莲姐,那样苦了你了。这本是沈晗该尽的责任啊。”烛光摇动下,沈晗澄清的眸中是感激的泪:“心莲姐在翼儿身边,沈晗也放心了,只是不要溺爱太过,吃苦不是坏事。他长大后,将大哥的剑交给他,告诉他爹无论在江湖还是宦海,一生俯仰无愧。但是……,”她转首望着灯火,黯然道:“这条路太难走,翼儿不要走。展昭是展昭,儿子是儿子。”
平复了一下情绪,她又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包裹交代心莲:“心莲姐,这是大哥幼时的一些玩具,有公公做的小木剑,婆婆给做的布老虎和虎头帽,还有大哥束在官服上的白玉腰带。这些,都交给孟姐姐。”
交给孟春妮?心莲一时茫然不解,但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哭着点了点头。
最后,沈晗取出一只精美的小匣子递给心莲:“心莲姐,这里面是大哥昔日行走江湖的银镖,请心莲姐转交给白五哥,白五哥看见它,好似还能和大哥一起行侠仗义。”
一切都安排好了,已是深夜,沈晗独自坐在窗前,焦急的等待着。
慕容霜给她留下三支响箭,她已经朝空放了两支,看着那在暗夜中绽放的橘色火焰,她心急如焚。她知道师父随身携带药箱,金瓯花有解毒之功效,也许师父那里有,这也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她紧紧捏着第三支响箭,手心里满是粘稠的汗,离第二支响箭的绽放已经半个时辰了,这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了。大雪纷飞而下,有旋飞到窗棂上的,在深深寂静中,发出极轻微的声音。满天的雪花啊,似乎把天地都映白了,她再看了一下细长的响箭,推开窗户,预备放第三支。这一刻,她的焦灼神奇的消失了,她的心极静极静,唇边淡淡泛起一抹凄凉而又恬静的微笑。
有敲门声响起,她怔了一怔,走过去打开门,门口站的是慕容霜!
“师父!”她又惊又喜,猛的扑入慕容霜怀中。
“大半夜的,放响箭做什么?”慕容霜板着脸问,又冷冷道:“身子这么重,到现在还不睡?怎么做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