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田老娘”端正的坐在房中,看到展昭进来,忙站起来,略有些局促的模样。
展昭端详着她,从表面上看,这是个利索而规矩的妇人。瘦长身材,容长脸儿,发髻梳得整整齐齐,穿了青色的布袄,微微垂着头。
萧丽儿已把展昭的模样看得清楚,心中赞道,果然是剑眉星目的美男子!好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是沉稳儒雅的风度!她忐忑着,打起精神,预备接受着展昭的询问。
展昭微微颌首,道:“田老娘,当年是你为陈菊接的生?”
“是的。”她慢慢道。
赵虎在一旁道:“展大人,不会错的,这些稳婆我都一个个问过来的。她们说田老娘是当年雄州最好的接生婆。您看,她还有记录。”
赵虎递上一本用竹纸钉成的簿子,上面记录着田老娘接生过的产妇的名字,还有产妇的情况。展昭仔细地翻阅着,赵虎特别指着陈菊的名字,道:“展大人,您看,陈菊在这里。”他激动道:“是七年前接的生,这说明,冷青是七岁!这下子,板上钉钉的事!”
这确实是铁证!展昭压制着兴奋,冷静的注视着簿子,纸张已经发黄发脆了,墨色也有些黯淡,看来是有些年头了。他抬起头,看着田老娘道:“你倒是有心。”
萧丽儿不敢多说话,她深知在聪明的人面前,藏拙是最好的办法,只是低声答道:“回大人的话,这是官府关照的,接生妇人必须有记录。”
这展昭相信。郭敏说过,雄州死过产妇,苦主告得凶,官司拖了几年,后来官府便颁布文书,凡是接生老娘,必须有产妇的记录,和当时生产的情况。展昭颌了颌首,道:“接产记录为何保存了这许多年?”
这套词,他们早就研究好了,萧丽儿答道:“回大人的话,民妇无儿无女,一生做的就是这接生的行当,想着老了,也能有个回忆。”
言辞很可信,展昭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没有破绽,便道:“田老娘,到了京城,你不要怕,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开封府会为你做主的。”
“民妇知道。”她卑微的回答,此时才抬起头,虽然眼神很小心,但是展昭感到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这眼神,不似平常的妇人,很有些丰富的内容,还有些邪气。奸佞宵小他见多了,对于各式人物的眼神,他有直觉。但是他没有时间琢磨了,其他证据都齐全,如果纠缠于一个眼神的话,是可笑的。
他将赵虎唤到外面:“我带着冷大娘和冷轩走,你带田老娘走另一条路。这趟路,不一定太平,证人的安全,要全力保证。那本簿子,交给我带着。”
“展大人,我明白。”赵虎郑重道:“丢了自己的命,也要保证证人的安全。”
这是他们的职责。不管是有罪的无罪的人,只要他们是开封府的证人,就得用生命来保护。
展昭带着冷大娘祖孙走的是一条偏僻的道路,可以缩短半天的行程。隆冬季节,北方的空气澄澈明净,像把肺洗了一遍。天空高远,如同一块望不到边的蓝水晶,群山连绵,秋日的苍翠已经退却,而显得安静,萧瑟。但是冷轩一点都不寂寞,他坐在展昭的怀中,同骑着一匹马,从未出过门的他对一切都好奇,每一件平常的事物在他童真的眸中都是那么新鲜。一路上,都是“展叔叔”“展叔叔”清脆的童音。
冷大娘坐在马车中,唤道:“轩儿,到奶奶这儿来,展叔叔累了。”
“不嘛,我要和展叔叔在一起。”冷轩扭着小身子,撒娇样的往展昭怀中靠靠,又小心的看着展昭,道:“展叔叔累不累?”
“不累。”展昭向孩子温润笑道,和柔的表情使他看起来格外年轻,棱角分明的脸庞也显得圆润了,左颊还有小小的酒窝。
冷大娘掀开帘子,笑道:“展大人做了爹,一定是最好的父亲,瞧您对孩子的那份耐心。”
虽然公事在身,但是相处的融洽,使得一路上颇为放松。冷大娘也对展昭越来越有好感,这个年轻的武官是那么温和、厚道、礼貌,并有着腼腆纯真的微笑。一世沧桑的冷大娘能够看到这个年轻人仁厚而又光明的心地,她虽然还有所保留,还不愿意敞开心扉,但是这个青年还是让她的内心一点点被暖意打动,露出坚硬后面嫩嫩的芽儿。
暮色渐渐降临了,最后的一抹绯紫消失在天边,浓重的云霭慢慢凝聚了,成了厚重的铅灰色。冷大娘看着天色道:“展大人,恐怕要下雨了。”
“大娘,”展昭和蔼道:“这条道上一时找不到客栈,恐怕得在路边找个地方过夜了。”
“没事的,展大人,胡乱能歇一歇就好。”冷大娘忙道。
找的是路边的山神庙,满是蛛网,香炉里冷灰堆积,看来平时少有人来。展昭用剑鞘挑了几个蛛网,听到冷大娘道:“展大人,您歇着,这些蛛网不碍事。”
他忽的想到,原来沈晗怕蜘蛛,所以他到哪里先检查有没有蛛网,已经养成了习惯,不由煦然一笑,同时想到待产的妻子,心中温柔一痛,那双晶莹的明眸顿时跃到了心上。
冷大娘已经折了些枯枝,绑在一起,拂去地上的灰尘,整理出两块干净地方。展昭将枯枝聚集在一起,生起了火,又掏出包袱中的馒头递给冷轩,微笑道:“轩儿,来,吃吃叔叔的馒头。”
冷轩咬了一口,立刻吐了出来,摇头皱眉:“硬硬的,不好吃。”
“叔叔给你用热水泡了吃。”
“泡了吃我也不要。”冷轩道:“苦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