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起陈菊病中,她自从回到沧州老家,经水一直淋漓不尽。既然已在准备议婚,兄嫂也希望调养好她的身体,请了个有名的郎中,没料想,郎中诊断,她是源于产后失调。
这个诊断让兄嫂大吃一惊,陈家是读书人家,未婚先孕,是天大的丑事。虽然当着子女的面,父母极力隐瞒,但是陈巧娘聪慧过人,从父母的片言只语,陈菊反常的沉默中,她总觉得发生了什么。
那一夜,她早早上了床,但一直没有睡着。陈菊的房间就在隔壁,深夜,她听到虽然压低但依旧清晰的说话声。她把小耳朵贴在薄薄的板壁,听得一清二楚。
她听到爹不断地唉声叹气,娘追问:“孩子有没有生下来?”
陈菊冷笑道:“笑话,孩子生下来我还能出宫吗?”
娘忐忑着急的追问:“孩子是皇上的?”
“这宫里,还有哪个男人能让我怀上孩子?”她直率的说。
她没有顾忌的话语激怒了爹,他猛地站起来,涨红了脸,要打陈菊,娘使劲的拦着,陈菊倒是毫不畏惧的直视她的哥哥,听他愤怒的嚷道:“没有廉耻,不要脸的东西,丢尽了陈家的脸!”
“丢脸?”她仰着头,冷冷道:“现在嫌我丢脸?嫌我没有挣个贵妃娘娘的封号给你们?让你们鸡犬升天?当年把我送到宫里,有没有想过我是爹的女儿,是你的妹子?巧娘十岁,还在你们跟前撒娇。而我呢,送到宫里我也是十岁,可是我已经没有童年的快乐!我得学什么?战战兢兢的,我得学怎么伺候人,一个不留神,鞭子就要打上来!进宫十年,我没有见过亲人的面,我想爹,想娘,想哥哥,你们是我的亲人,在梦中,我流着泪,我一次次的扑到爹娘的怀抱。可是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亲妹子在宫中受着苦,你还以为把你的妹子送到什么富贵荣华的地方,飞上枝头做凤凰。谁知道那是天下最痛苦,最凄凉之处!”她苦涩的流着泪,又咧了咧嘴唇,讽刺的笑道:“你妹子没本事,没有混出样子。可是哥哥,今儿个我生了孩子,你就是国舅,你会不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没有廉耻?你今天一定跪在地上,接受着封号,开心的不知怎么是好!是啊,你读了圣贤书,自以为有学问,可是你的前程,还不是押在妹子的裙子上?哥哥,”她恶毒道:“你读的书,都是你都不相信的屁话!”
陈景俊再也忍不住,一个巴掌甩在陈菊的脸上,直指着她,气得直抖:“你哥哥就是饿死,全家死光,也不指望你的半点接济!哥哥从没存心让你到宫里挣得荣华富贵!当年爹要把你送到宫中,哥哥是怎么拦着的,你忘了吗?你在宫里十年,哥哥这个心一直惦记着你,没想到,惦记着你这个白眼狼!”他拍着胸膛,流着泪:“这是我的妹子吗?当年她是多么可爱的小姑娘,可是现在,她变了,”他激动的说:“变得不像个人!变得连人话都不会说!我的妹子,死了,死了!”
陈菊痛哭道:“她是死了!在那个地方,做个人都活不了!那是个不讲人话,不做人事的地方!”她飞快的收拾好包裹,向哥嫂磕着头,道:“哥哥,嫂嫂,就当妹子死了!”
“你到哪里去?”陈景俊吼道:“你还想干什么?”
“去雄州,找冷绪。”她流着泪道:“小时候我和他订过亲。”
“那个婚约已经毁了!”陈景俊气道:“你还指望他收留你?”
“我还能指望谁?指望你们吗?我还呆得下去吗?”她苦笑道,又决绝地说:“哥哥,嫂子,从此后,我无论怎么样,是死是活,是甜是苦,和陈家都没有关系。你们就当没有了我!”
听完她的陈述,展昭意外得知雄州冷绪的线索,孩子到底是谁的,冷绪一定是不能忽视的人物。他蹙眉问道:“陈姑娘,也就是说,令姑母当年应该是小产了。”
“是。”陈巧娘果断道:“她亲口道,孩子没有生下来,不会错。”
“你可愿去开封府作证?”
陈巧娘犹豫了,她小心的问道:“展大人,我姑母如今犯了什么事?展大人能否告知民女?”
展昭沉吟片刻,坦率道:“她复又入宫,带了一个孩子,道是皇上的亲生子。开封府怀疑,这孩子冒充皇子。”
陈巧娘大惊:“展大人,如果坐实,那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不。”展昭明确道:“按律法,如果坐实,陈婉仪是死罪,不牵连亲属。陈姑娘,你是明理之人,如果令姑母欺骗皇家,冒充皇嗣,江山易主,其后果不堪设想,罪在千秋万代!”
“我……。”遭遇大悲,又遇到这样离奇的事,饶是最坚强的女子,一时也无法清晰的思考。陈巧娘此时,脑中也乱成一片,爹娘兄嫂的离奇死亡,十年不曾联系的姑母,突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而她的指认,会让家族蒙羞,也会把陈菊送上不归路。但是她不愿意做证人,会让姑母的骗局得逞,江山易主,江山易主……。她焦躁的捏着衣衫,手指划来划去,半天,软弱的说:“展大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心里乱成一片,我,我,”她抬起头,迷茫的说:“好像律法上,也允许亲亲相隐。”
大义灭亲,确实不是谁都能做的,展昭理解她的痛苦和迷茫。而且,陈巧娘这般犹豫,摇摆不定,也不宜作证。而且,光凭她的话语,也不能作为有力的证据。展昭温厚道:“陈姑娘,你和小宝先在府衙住着,我会和姜大人打招呼。如果你愿意作证,展某将请姜大人派人保护你上京,你可直接去开封府。你的心情,展某理解,但令尊令堂一案,和陈婉仪一案脱不了干系。死者长逝矣,活着的人,还是要为他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