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陈姑娘，展某是想询问陈姑娘姑母陈婉仪的一些事。”在沧州府衙的后院厢房内，展昭温和的询问。

室内的光线很昏暗，听着落在树上的点点雨声，身着素服的陈巧娘黯然道：“展大人，民女是有姑母，但她并不名陈婉仪，展大人是否记错了？”

“陈姑娘，令姑母已进宫，被封婉仪品阶。”展昭平和的说。

“婉仪？”陈巧娘略略惊讶的抬起头，听起来，这个品阶好像是嫔妃的，按照常理，父母应该受到赏封的，但是为什么，他们一点都不知道？她马上悟到，这个姑母一定并不想认她唯一的亲哥哥。这么一想，她的心顿时冷了，还沉浸在浓浓悲伤中的情绪一时回不过神，冷淡地答道：“展大人，这位姑母我们已经好多年没联系了。”她又流泪了：“看来，这场灾难也不必让这位贵人知道。”

她的情绪显然有着抗拒，对于人情世故，展昭见得多了，可以推断，陈菊和她的哥嫂处得并不和谐，否则，她不会离开唯一的亲人。宫女出宫，是会有一定赏赐的，她们通常用这些赏赐和积蓄一半贴补娘家，一半作自己的嫁妆。也有丫角终老，但依靠宫中的赏赐也能过上衣食不愁的日子。难道说，当年陈菊的出宫，并未得到这该有的赏赐？

“按常理，令尊令堂身故，必须让婉仪知晓。”展昭平静的说，又斟酌了一下，和缓道：“她也是亲人。”

“她也是亲人？”陈巧娘冷冷道：“我爹娘在世之日，就未和她通过音信。展大人，如果她把我们看做亲人，也不会一气之下，远去雄州，近十年的时光，未见她片言只语。我父母念着她总是幼妹，派我哥哥去找过。没想到，我哥哥却受了好大一顿窝囊气。”

“好大一顿窝囊气？陈姑娘，能否详细的道来。”

陈巧娘蹙起蛾眉，回忆起往事。陈菊到他们家，离开他们家，过程她是记得的。虽然她那时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但是她自小就聪明纤细，大人们的争执，龃龉，她都看在眼里。她记得这个姑母来到他们家时，并没像她母亲一般期望的富贵怀乡，而是落魄的，黯然的，孤零零的回来了，携带的财物也菲薄。但是父母接纳的态度还是和悦的，父亲是自己的妹妹，当然是爱护的。母亲也按下了失望，以不算冷淡的态度对待她。

她离家的起因是在亲事上。她出宫时，已经二十。这是当时女子成婚的比较晚的年龄了，父母有意给她找一户好人家，让她安稳的过上寻常妇人的日子。但说了几家，家境和子弟本身都还不错，陈菊就是不愿意。母亲一直压抑的不满，不时浮现出来，终于在一次陈菊的病中爆发出来。

说到这儿，陈巧娘开始踌躇，犹豫着不知道怎样启齿。展昭诚恳道：“陈姑娘，请你说下去。”

陈巧娘脸色绯红，目光闪烁，只是低头揉着衣襟。展昭知道必是牵涉到陈家隐私，沉吟了一会儿，他恳切道：“陈姑娘，你向展某诉说的每个情况都是关键。令尊令堂的案情，和陈婉仪，也许也有联系。所以每个细节，展某都不能放过。”

“我爹娘的死和她有关？”陈巧娘顿时抬起双眸，惊愕道：“她不是在宫里吗？难道还派人杀了我爹娘？难道是怕我爹娘把她的丑事说出来？展大人，她不会这么狠毒吧？”

“应该不会。再狠毒的人，总有微弱的人性。”展昭宁和道：“展某今日向姑娘相询，是为另一件要案。本来展某相询的对象应是陈家二老，没想到他们死于非命，所以，只能有劳姑娘。”

陈巧娘玲珑剔透，立刻道：“展大人，原本你向我父母相询的大案是否牵涉我姑母？”

“是。”展昭坦率道：“当事人是你姑母。”

“所以展大人怀疑我爹娘的死和我姑母有关？”

“展某只是直觉和经验。陈婉仪很可能并不知晓二老身亡，但，有人利用了。”

陈巧娘眸中闪烁着悲愤的光芒，道：“那对我姑母来说，就是我虽不杀伯仁，但伯仁因我而死。”

展昭叹息道：“陈姑娘不愧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应该是这个道理。”

陈巧娘沉默了，她流着泪，注视着眼前的煎茶，茶已经冷了，她慢慢的捧起，喝了一小口，苦涩的笑了：“茶真苦。”

看到她情绪很不稳定，展昭亦感恻然，毕竟遇到灭门惨祸，对于她来说，是天塌一般。在这样情况下，还要追问陈菊的情况，对于陈巧娘来说，确实不是时候。他柔和道：“陈姑娘，你先休息吧。展某明天再来相问姑娘。”

“不，展大人！”陈巧娘站起来，坚强道：“既是与我爹娘的死亡有关，民女也不怕透露家中丑闻，只要民女知道的，都当告诉展大人！”

她抹去眼泪，复又坐下，冷静的向展昭诉说，当年的一幕一幕宛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