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是十三团练使呢?展昭,你一向通透,连这个都没看出。官家把十三养在宫中,可是举棋何曾定过?说来十三也可怜,官家有了自己的亲生子,就把十三送回去。皇子殁了,又把十三招回来。十三的地位一直尴尴尬尬的,这一次,有了太子,十三不知置于何处?”他喝了口酒道:“这个太子,不是你们开封府送进去的?”
这一切,终于来了。果然如他所料,人们会说是开封府送进了太子,而不会说是钱明逸。争辩,努力,制止,都做过,但他无力回天。他死死的攥着酒盏,脸色突然变得铁青。沈晗和明澄都觉得了,明澄疑惑道:“难道不是开封府送进去的?”
他紧紧蹙着双眉,半晌,才道:“钱大人执意。”
“钱明逸这人。”明澄不屑道:“对于好处嗅觉特灵敏,这次立了大功。”他打趣道:“展昭,看上去你也要跟着沾光了。”
本是句玩笑话,但展昭格外刺耳,他愤懑难舒,蓦地站起来,负着手,望着庭院中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木,道:“展昭,要成为千古罪人了!”
沈晗着急担忧的望着他,明澄讶异的问道:“难道说……?”
“冷青,我总觉得不对劲,外面有消息传,他可能是辽国人。”展昭蓦地回身,向明澄道:“小王爷,展某……。”
明澄飞快的打断他的话,果断道:“展昭,你别搅这趟浑水。冷青进宫,走的是张贵妃的路。张贵妃一直无子,三女夭折,现在冷青认在了她的名下,她将来的富贵势力,是要靠冷青保住的。张贵妃的势力,你是知道的,当年小鱼儿入狱,是影儿都没有的罪,张贵妃还能整到你们开封府无可奈何,现在你触动了这个,她岂能饶你?”
“可是展昭一世侠名,要付之东流,还要让开封府抹黑,展昭不甘心!”他痛心道:“如册封大典礼成,这件事就板上钉钉了!小王爷,皇室血脉,岂可掺假?”
“你怎么知道不是龙种呢?”明澄道:“滴血认亲是最可靠的,你纵然觉得千百个不对劲,你能撼动这个事实?”
“我……?”他语塞了,颓然的坐了下来,手无力的握成拳,但马上又道:“展某可以寻找证据!”
“这个证据是你职责之外的,谁给你这个侦查权?”明澄尖锐道:“这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事,而且,做的不好,有性命之忧!”明澄加重语气,特别道:“你要摘的,是张贵妃头上那顶未来太后的王冠,你——动得了?”
沈晗一听有性命之忧,身子不自禁的颤抖起来,双眸中都是担忧,明澄侧首看她,不忍的叹道:“今日一来,我多嘴了。展昭,看看小鱼儿,她吓得什么似的。你快做父亲了,顾惜点她吧,她吃的惊吓够多了,别忘了你从襄阳回来的时候,你受的罪,她受的罪。”
展昭望向妻子,妻子正忧愁的望着他,纯黑的眸中满是惊惶。他的心软了,痛了,他想到自己垂危时,沈晗凄惨的哭声;想到身受脊杖时,沈晗的恍惚;想到她受自己连累,被韩青柏推倒在地……。他看到了妻子深切的焦灼,看到了她隆起的腹部,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没有父亲的童年,孩子的孤独和痛苦。他终于无奈的长叹一声,清澈的双眸中,是隐忍的痛苦,薄薄的唇抿成平直的线条,随后压抑道:“展昭,确实管不了。”
沈晗松了一口气,不顾明澄在场,惊喜的握住了展昭的手,颤抖着相问:“大哥,是不是真的……不管了?”
“不管了。”他沉重的颌了颌首,温柔的掠了掠妻子的鬓发,道:“你安心。”
风声簌簌,敲打着窗纸,室内酒香情暖,气氛好似平静的恢复了。只是沈晗敏锐的发现,展昭的话,明显的淡了,稀了。她忑忑忐忐着,展昭真的能不管吗?按照他嫉恶如仇的性子,他会不管吗?展昭好似明白她的心事,和煦的望向她,澄澈的目光,蕴含着暖意。腹中的孩子,安怡的在她腹中转了个身。
这是她的家,是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不懂江山,她只懂她的世界,她的夫君和孩子,便是她的整个世界。
她要的,只是平淡的幸福,就如这一刻——灯暖,酒香,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