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又落雨了,冬夜寂静,路上行人稀少,冷冷雨声打在油纸伞上,如低回,惆怅的乐声。两旁的店铺都已打烊,宽阔平整的石板路上,雨光闪烁,一滴滴的雨,落在青条石上的凹陷中,溅起些许水花,静夜之中,这声音分外清晰。握着竹子伞柄的手,修长,坚毅,青筋隐现。展昭转入汴巷时,深巷灯火俱灭,但他知道,家中必有一盏灯,灯光不会湮灭。
到了楼下,收了伞,跨进厅堂的门,忽的一个趔趄,他忙扶住楼梯扶手,稳住微晃的身影,微微阖了阖眼,让那阵眩晕过去,才稳步上楼。一缕来自雨夜的安宁的,恬静的气息,从楼中间的小天井传来,夹杂着淡淡的腊梅香,使得一直紧紧绷住的弦,慢慢的放松。他扶着楼梯缓缓走着,沈晗已听到了脚步声,迎在了楼梯口。看他扶着楼梯,欣喜的心蓦地一沉,走下几步,扶住他,着急问道:“伤了哪儿?”
“哪儿也没有。”他温润笑道:“完璧归沈。”
“贫嘴。”沈晗嗔道,握着他的手心,却发现冰凉,还有微微的汗,再细细打量他的面色,楼梯口昏暗,一时也看不清楚。展昭笑道:“一日不见,娘子如隔三秋。三日不见,这般思夫心切?”
沈晗羞涩道:“少来,人家只是检查你,对我说了谎没有?”
进了内室,沈晗细细瞧他面色,发现苍白非常,两侧颧骨也高高凸起,双眸虽神采如常,但是掩不住的疲倦,眼皮下是一抹浓重的青色。她心痛道:“这三天没睡好?”
展昭淡淡一笑:“事情多。”
“胃痛了没有?”
“还好。”
“定是痛了,”沈晗忧心道:“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好不容易调养了年把,没发作过。我不在身边,你就胡乱打发吧。”
展昭温厚笑道:“定时吃的。”
“你吃的饭要比别人烂的,你不说,马大嫂也会给忘的。你肯定不好意思开口,不行,下次我送饭去。”
“好了。”展昭温柔的拍拍她的手背,又问道:“怎么起来了?”
“躺得骨头都锈了。”沈晗柔柔笑道,展昭看桌上摊着新做的中衣,还有针线叵箩,不禁微微蹙眉道:“好好休息,又费那个心干什么?我的中衣不少了。”
“这件不一样,”沈晗拿过来让他摸摸,道:“里面加了丝绵,又轻又软和,你不是嫌冬天穿多了累赘,这下可是不怕了。”
这时,她发觉展昭穿的是崭新的官袍,微讶道:“怎么换了件新的?那件旧的呢?怎么不拿回来,让心莲姐洗了?”
旧的官袍上全是血渍,展昭怎么敢拿回来,微笑道:“顺手丢在后衙了,劳烦陈嫂给洗了,也穿得脏了。”
沈晗知道展昭是爱洁的,也知道他不太好意思麻烦心莲,便不追问了,端过参汤给他喝了,让他坐在交椅中歇息一会儿。自己忙着铺床,又取来热水冲汤婆子,她手执着铜吊子,冲汤婆子时,热气氤氲,蒸腾而上,室内的温度顿时暖和几分,再加上水仙花的幽香,令人舒坦,松弛,就是瞬间的功夫,展昭已经支额睡去。
沈晗边冲水边告诉展昭这几天家里的事,心莲姐做了什么点心了,大家都赞不绝口;嫂嫂去打听接生婆的事了,终于让她打听到好的了;她说了一串,却没听到半点回音,一回头,发觉展昭已经睡着了,右手握成拳,撑在扶手上,倚着额,双目紧阖,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圈阴影,在灯火下,英俊的脸庞犹显瘦削,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