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策语音刚落,台下一片低声惊呼。天狼会,不属于汴梁江湖门派,而且,在场的江湖人士都对它有所耳闻,虽不说是声名狼藉,但是口碑,行事都让人无尊重之意,当年为了漕粮,做出的不光彩行径,更是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不少人都显露出或是愤懑,或是鄙薄的神色,还有人窃窃私语:“这不是骡马贩子的头目吗?”
几位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更是忧心忡忡。这不仅仅是一场事关荣辱的比武,更是关系到汴梁江湖的命运。所以,聂明,曾琰都以谦让,明理,识大体的风范,将梁伯鑫推上了领袖的位置。但,比赛到了最后关头,怎么会杀出一个来自雄州的和汴梁江湖从无交集的人物?以他们老辣的眼光来看,这后面必有重重内幕。韩夫人再次将焦虑的目光转向展昭,展昭的目光也是若有所思,但同时也是深不可测的。看到这清瘦如竹的身影,韩夫人稍稍定心,她相信展昭的智慧,能力与机变。
马七和梁伯鑫相对而立,作揖,随后梁伯鑫做了一个先请的姿势,马七一笑,道:“得罪了!”
他使的是“黄石刀法”,如黄河九曲,盘涡毂转,又如巨灵咆哮,力劈华山,夹杂着深厚的掌力,迅疾如风,刀光如电,急落如雨,分三路向梁伯鑫劈来。梁伯鑫凝神贯注,衣襟微拂,“刷刷刷”反手三刀,气势峥嵘,连环如雷,分别劈向马七“华盖”“幽门”“盲俞”三穴,马七闪身避过,右手刀,左手掌,刀削膝盖,掌斩腰胯,动作一气呵成,极为连贯。梁伯鑫一招“鹤翔九天”,身子灵活迅捷,金刀相击,刀头上金星闪烁,右脚使的是“幻影无敌”,风旋雷鸣一般的踢出,逼得马七倒退三步,掌风化于无形。
台下众人都屏紧了呼吸,捏紧拳头,看得紧张之极。聂明和梁伯鑫的比试,更像是高手的修为,是青松落荫,白云谁侣,尽妙穷神,让人赞叹,神往;而马七和梁伯鑫的比试,招招带杀,步步紧逼,是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招式的刚绝,狠辣,让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紧张万分。
这时,两刀又如游龙出水,缠打在一处,澎湃激烈如洪波喷流,只见人影刀光,卷成一团,此时唯有高手才能看清他们的招数。展昭屏气凝神,看马七的招数。他似占了胜机,一连九刀,凌厉如电,一招中又变幻万端,耀眼生花,如危柯振石,当真使旁观者都骇胆栗魂。梁伯鑫连退九步,步步不乱,走的都是五行八卦的路子,以柔克刚,浑圆凝重,每退一步,都消解马七一分内力。马七九刀如风,似猛虎下山,但是到了第九刀,刀光和人影已在梁伯鑫的掌控之下。这一攻一守,看似在伯仲之间,但梁伯鑫看似平淡之中的雄浑内力,来自名家正宗的扎实平稳,已攻破了马七的怪异招数。
梁伯鑫刀法一变,如泠风中的孤舟,清冷,孤傲,一招“桐溪待客”,冷而枯,似大雪天气江面上飞过的孤鸟,刀光暴涨,激射而出,登时,梁马二人,皆在刀光之中。他微微一笑,马七汗流浃背,心知梁伯鑫这一招,他非撤手不可。但他毕竟也是一流好手,当即一刀九式,险中求存,死里脱逃,生生逃出了这一招。
梁伯鑫笑道:“好!”他看出马七已是强弩之末,但梁博鑫心存厚道,终究敬他武功也是条好汉,不让他输得太难看。又与马七周旋了二三十回,方以一招“云天清朗”击他右腕,马七不得不撤刀,正在刀向空中,败局已定之时,忽见台下飞来一道蓝芒,向梁伯鑫眉心刺来。情况紧急,梁伯鑫不得不矮身一避,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马七腾跃而上,跃至半空,接住钢刀,砍向梁伯鑫左臂。
事起突然,众人皆是目瞪口呆,明明梁伯鑫胜局已定,怎会急流直下,左臂被马七砍伤?梁伯鑫是慈悲心肠,处事仁厚圆融,此时也不禁愤然道:“马七,你卑鄙!”
马七笑道:“梁老英雄的功夫在下佩服得紧,但江湖领袖,不但仁义忠信,更要智谋双全。梁老英雄指责马某,证据何在?”
确实,一根银针,倏忽无影,何处找去?众人虽都觉得蹊跷,但现在看来,确实是马七胜了,梁伯鑫只能忍辱下台。
马七洋洋得意站在台上,季璜向夏竦看了一眼,夏竦马上对钱明逸道:“钱大人,这位马壮士是最后一位参加比试的,魁首已定,可以宣布了。”
钱明逸谄笑道:“是,是。”他整了整衣裳,清了清嗓子,走上台去。
那一道蓝光展昭看得清清楚楚,是从南面的角落发出来的,他向张龙赵虎道:“到南面去,注意乾泰门几个人,有什么动作,先制住。”
此时,钱明逸刚站在台上,说了半句话:“本府宣布……。”突然一声清亮的声音,制止了他:“钱大人,比武大会尚未结束,还有一人要比!”
是展昭,他冷冷而立,肃声道:“常州展昭,现在报名,参加本次比武大赛。”
钱明逸顿时愣在了台上,尴尬无比,不知该上还是该下,踌躇的往季璜和夏竦看去。而江湖群雄,脸上无不露出敬佩的神色,有的暗暗翘起了大拇指。韩夫人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和聂明交换了欣慰的,感激的目光,俱是微微点了点头。
季璜的手指轻轻敲着交椅的两侧,眼神阴沉得可怕。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展昭会以这样的方式,让他措手不及。他的计划是那样的完美,环环相扣,榫卯相合,马七适时的在结尾出现,再无对手。可是,如今……,沉吟了一会儿,他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话:“展大人是殿前司副指挥使,官职在身,不宜。”
“季都都知,”展昭澄澈的双眸中是平稳,镇定的光芒:“展昭是以鲁南剑宗孟若虚弟子的身份,参加比武大赛,与官衔无涉。如果都都知觉得不妥,展昭愿意脱下官服,重出江湖。”
这句话如一招死棋,将死了季璜。他看到了江湖人士脸上的愤愤不平,甚至夹杂刀剑轻微的碰击声,如果展昭此时辞官,局面将不可收拾,在官家面前,他也难交代,官家,还是欣赏展昭的。而且展昭在朝中声望不低,禁军中的地位也很高,到时候,传出是自己为难他,禁军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这些人都是有背景的,他犯不着得罪。他在心中忖度着此事的轻重,这么多年,他养光韬晦,如果今日急于行事,落下痕迹,对于后面的布局,无益。
公孙策走上前,行礼道:“大人,此次比武大会并未进行身份限制,无一语涉及职衔。”
季璜默不作声,下面的江湖人士却忍不住了,李友德拉开一嗓子,大声道:“展大人是南侠,为何不能参加比武大会?”
他的发声很快得到共鸣,人群中先是轻微的骚动,然后,“南侠”的声音从各个角落响起,聚集在一起,越来越响,终成不可抑制的浪潮,季璜和夏竦无奈相视,季璜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
展昭在台下所设的书桌上,取过狼毫笔,于梅红洒金荐上遒劲的写下报名帖,墨色淋漓,又让钱明逸盖印。钱明逸苦着脸盖了官印,好似关心的道:“展护卫,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