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比武盛会如期举行。场地选在开封府的校场,整齐宽阔的校场上搭起高台,高台下端用八根粗大的木柱支撑,上铺红色地毯,两侧红旗招展,飒飒作声。后面是英武楼,绿色的琉璃瓦在冬日阳光下闪烁着明丽的光芒,繁复的斗拱使歇山顶高高挑起,显得庄严华美。垂脊上的海马,狻猊,斗牛,行什,注视着高远的天空,与精心勾描的绘彩一同为英武楼增加了美感。端坐在英武楼中观礼的,是刑部侍郎夏竦,开封府尹钱明逸,还有一位,面白无须,沉静雍容,两鬓已有花白之色的是官家特派的使者,两省都都知季璜。两省都都知是内侍最高等级,但若论官职,不过从五品,可夏竦,钱明逸都对他神色颇为恭谨,季璜,是官家的贴身内侍,他们明白季璜的分量。
高台两侧,各放置八把楠木交椅,上座之人或为汴梁名耆,或为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韩夫人坐在离高台最近的椅子,她身穿玄色团花锦袄,花白头发纹丝不乱,端庄的面容冷静庄肃,一双眸子依旧有着武林世家的奕奕神采。在这位饱经风霜的老夫人身上,看不到近日大难给她带来的沮丧,凄苦,她如雪后青松一样,依旧刚强坚贞。
英武楼的下方,站着展昭,这三天中,繁忙的事务,让他的睡眠压缩到了最短的时间,和公孙策一同说服钱明逸来作为此场比武的共同主持者,耗费了他的大量精力,对于参赛者身份资格的审查,更是殚精竭虑。虽然无论在任何境地,只要不倒下,展昭的身姿永远是挺拔的,刚毅的,但是眉宇之间,还是掩不住重重疲惫,只是澄澈眸中的光芒,还如鹰隼般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在这非常时刻举行比武大会,确实是风险重重,展昭能够理解钱明逸的顾虑,这也使得他对于这一次的比武大会各方面的细节考虑得更加缜密。凛凛寒风,吹动着他的衣襟,身形越发清瘦,真如一竿寒竹。
巳时,钱明逸和韩夫人共同宣布比武大会的开幕,两侧甬道,武林高手有序的进入,在高台两边临时设置的场地,由公孙策和刘蕴德监督,进行抽签。第一轮,是八卦刀杨思源和铁剑门掌门聂明。
杨思源约有三十来岁年纪,面容清俊,白衣胜雪,是一位翩翩美男子,所执的八卦紫金刀在阳光下反射着雪亮逼人的光芒,与聂明恭敬的见了一个礼道:“聂前辈,得罪了。”
聂明淡淡一笑,还了一个礼。他五十上下的年纪,身穿灰色布衫,站在人群中,就是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手中拿的铁剑毫不起眼,黑黝黝的,还有锈斑,倒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一般,众人暗道:“看这老头像汴梁城里寻常卖菜的,怎么会是铁剑门的掌门?难道倒有什么绝妙的功夫不成?看这八卦紫金刀多威风多神气,他的一把铁剑却如生了锈一般,抵抗得住这威风凛凛的八卦刀吗?”
因是头一场比试,杨思源打足了十二分精神,迈开脚步,按照八卦门的步子,围着聂明游走。他一身白衣,身形轻灵,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如翩翩白鹤,轻灵优美,因为有意卖弄功夫,身形特别俊俏,叫好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凝神观望的展昭微微一笑,一旁的赵虎赞道:“展大人,他的功夫看上去好漂亮。”
展昭淡淡道:“是漂亮。”
杨思源越转越急,八卦刀的功夫,是刀法配合步法,刀法清,步法柔,进退都在腿的速度,以气引导,人刀合一,只见刀走不见人行,方是高明功夫。杨思源家学渊源,五岁开始练站桩功夫,内功深厚,是以转速虽快,刀法虽急,呼吸却丝毫不乱,依旧平静绵长。但见满场都是刀光,如云卷天地,银光泼洒,看得人眼花缭乱。
在这滔滔不绝的刀法前,聂明却气定神闲,也没见他如何行动,却是闪转腾挪,随心所欲,几次眼看着就要斫到他,却轻轻一带,都看似不经意的化解。杨思源身形虽快,但走的步子万变不离八卦门,聂明也没见他如何步法,如何招式,好似木讷的几招,但明眼人看出来杨思源挡得极险。眼看着刀光闪烁,杨思远行云流水般使出一连串招式,却见聂明手腕轻翻,平平一招,铁剑刺向他“抬肩”穴,杨思源蓦地翻转,使一招“铁牛耕地”,又使一招“力劈华山”,脚步跟着游走,看上去极是漂亮潇洒,自己心中却暗道惭愧,看出聂明手下留情,否则这一剑非将他右肩刺透不可。
双方的实力,展昭已经了然。他心道:“韩夫人道铁剑派掌门为人厚道,果然不虚。虽是胜券在握,却让杨思源将八卦刀法酣畅淋漓的施展,一是不挫杨思源的锐气,二也是给了八卦门一个大大的面子。”
台下的人看得紧张,内行之人已看出门道,外行人只觉得杨思源一路刀法非常出色,但见他使出“游身八卦掌”的功夫,行若游龙,疾若飘风,忽而海底捞月,忽而转身探海,忽而叶底藏花,忽而大蟒翻身,钱明逸看得眼睛都转不过弯来,向着夏竦道:“这人到哪儿去了?”
夏竦已是眼睛都不够用了,道:“人莫非在刀里面?”
一旁的季璜闲闲的看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心中暗叹:“看不出,汴梁江湖真是卧虎藏龙。这些人的能量,绝不可小觑。”
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聂明知道游身八卦掌无论如何迅疾,但必有步法可循。他轻功上乘,总比杨思源抢上一步,待到杨思源一路刀法将要使尽,他平平几招,铁剑向杨思源左斜方刺去,使一招“落日卷大旗”,剑如风,劈向杨思源下盘。杨思源撤步盖刀,一招“鹞子翻林”险险避过。却见聂明剑似风卷落叶,惊雷飚电,夹杂着深厚的内力,自己刀法虽繁巧,却都在对方剑风之中。方知聂明先前是存着爱才之心,不让他输得太难看。
二十招之后,剑锋磕向刀刃,杨思源脸色一变,紫金刀脱手而出,踉跄倒退几步,满脸通红,抱拳认输。聂明淡定一笑:“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