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门刚开了一条缝,就被手执刀戟的士兵挤了进来,随后推开守门的韩家老仆,两个士兵将门开到最大,迎接一身紫袍的夏竦。夏竦耀武扬威的走进来,冬天的日光洒在他的紫袍上,鸟兽的目光活了一般的狰狞。这凌乱杂沓的脚步声惊动了整个韩府,韩夫人亲自从内室出来,与夏竦相遇于花厅前面的甬道。
夏竦停下脚步,打量着韩夫人。身着深色襦裙的韩夫人虽两鬓花白,但依然有着出身武林世家的英气和掌门夫人的庄严。她凝神望着夏竦,肃然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直闯我府邸?”
夏竦阴阴一笑,随即沉下脸来,道:“刑部尚书夏竦,奉上谕,摘取钦赐匾额!”
“为什么要摘取钦赐匾额?”从韩夫人的后面挤出韩青柏,气愤不平的问道。
夏竦干涩的发出嘲笑的声音,上上下下细细打量着韩青柏,俄顷,口气中带着揶揄,道:“你就是韩二公子韩青柏?”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就是韩青柏!怎么啦?”韩青柏粗声大气道。
夏竦“嘿嘿”笑道:“韩子瑜还真是养得好儿子。”对韩夫人道:“韩夫人,你问我,为什么圣上震怒,要摘去钦赐匾额,你还不如问问自己的儿子,干了什么好事?”
韩夫人疑惑而又惊愕的看着韩青柏,严厉的问道:“青柏,你干了什么混账事没有?”
韩青柏低下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韩二夫人拉着他衣角,焦急地问:“你到底干了什么啊?现在,人家要把皇上赐的匾额都摘取了,这可是韩家最尊贵的宝贝啊!”
“不敢说了?韩二公子?”夏竦讥讽的捋须道:“那我替你来说!”他面色阴沉道:“韩青柏率领乾泰门众人,称王称霸,以武力扰乱市场,不许东水门商家开张,最为恶劣的是强制米行不得营业,上至白发苍苍的老人,下至嗷嗷待哺的黄口小儿,都尝到家中无粮的焦虑苦痛。他竟以此来要挟开封府释放韩氏父子!”他又做出痛心状对韩夫人道:“韩夫人,民以食为天,粮食一乱,饥寒必起,民心必乱。我看韩夫人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你们家二公子做出这等事,上达天听,龙颜怎不大怒?这匾额——还保得住吗?”
韩夫人大为震怒,夏竦句句都在理上,能让她说什么?她怒视着韩青柏,韩青柏可怜巴巴的道:“大娘……。”
“畜生啊畜生,韩家要毁在你手上了,让我怎么跟你爹交代?”韩夫人一个趔趄,支持不住,身后的少夫人忙扶住她,也痛心疾首的向韩青柏看去。
眼睁睁看着夏竦派人摘下匾额,韩夫人心如刀割,她呆呆的看着匾额留下的空白,想着昔日这忠义堂是何等的八面威风,人人敬仰,如今世殊事异,竟是这样的寥落,蒙尘,看着黑底金字的匾额被摘下来,后边墙上那一片迥然于壁色的雪白,她的心头在滴血。却见夏竦还慢悠悠的堆笑道:“对了,韩夫人,还有一件事。麻烦韩夫人将乾泰门的玄铁令交出来。”
韩夫人一阵惊怒,脸色骤沉,道:“不行,这是江湖至尊令牌,恕老身不能交!”
“本官知道是江湖令牌,可是圣上认为,乾泰门已不能做江湖领袖。所以,特命本官警告韩夫人,玄铁令必须给下一位新的领袖。”
韩夫人镇定道:“大人,江湖的事,官府可是管不着。”
夏竦凶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管江湖,武林,都是皇上的子民。汴梁的江湖,事关民生治安,不能交给漕粮案的嫌犯。无论你愿不愿意,三天后,必会产生新的领袖!”
韩夫人紧盯道:“夏大人,官府有官府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老身可以到时候可以交出玄铁令,但新的领袖,如果不是比武大会产生,江湖无人会服!”
韩夫人不愧是武林世家出身,知道夏竦话说到这份上,玄铁令基本上是保不住了,如用圣旨来压,江湖不知落在谁的掌控中,还不如以比武大会的形势产生。夏竦沉默的看着韩夫人,江湖的水很深,他也摸不透,对于没有把握的事,夏竦基本上是不做的,把自己淹死在里面犯不着。他紧盯着韩夫人,后者毫不相让,虽是女流,但眸中的勇气不让须眉,夏竦还是怯了,他知道,江湖人,也不能逼得太急,否则自己死在何处也不知道,逼急了他们,可是什么都干得出,便做出同情的姿态道:“那,让本官在圣上面前求情,也许圣上会同意。但是韩夫人,本官也不敢保证。”
待他走后,韩夫人也顾不得教训韩青柏,忙命他道:“去开封府找展大人,你爹交代过,乾泰门有事,都找展大人商量,他会帮助我们!快!再去金刀门找你舅舅,一起来商榷!”
韩青柏却犹豫着,脚像生了根一样,半点也不动弹,只是冷汗直流,韩夫人急道:“快去啊,你还愣着干嘛?这时候,除了展大人,还能找谁?”
“我——,”他咬咬牙,跪下道:“大娘,我没脸去找。”
“你……没脸去?”
大少夫人跪了下来,低声道:“娘,叔叔把展夫人推倒在地上。她已经要八个月的身孕了,差点出事,当时,展大人虽然没说什么,但面色很难看。”
韩夫人气急交加,一口血喷了出来,韩青柏和少夫人忙扶住她,她气得用拐杖乱打韩青柏,韩青柏不敢躲避,低着头任她打,只听她怒道:“畜生!祸是你闯,路是你堵!展夫人这么好的人,你也下得了毒手?谁不知他们伉俪情深,你让我这张老脸,怎么拉得下来去求展大人?咱们对得起人家嘛?!”
二夫人见儿子挨打,忙上前来拉,韩夫人反手给她一记耳光:“养子不教,你生的好儿子!”
二夫人捂着脸,嘤嘤哭泣着,韩青柏忙上前抱住母亲,吼道:“打我娘干嘛?大不了,我去给展昭磕头,把我的命给他!”
“乾泰门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你还说这浑话?你先起来,随我到展府给展夫人赔罪。”又吩咐少夫人:“素芬,你抱着麟儿一起去,但愿展夫人能谅解我们,但愿展大人能够不计较这孽障的罪过。”她长叹一声:“人家夫妻,展大人在我们府邸受的伤,展夫人又出了这样的事,真让我——开不出口啊!”
韩夫人带着韩青柏,少夫人,抱着麟儿亲自上展府赔罪。韩青柏站在门外不敢进去,韩夫人怎么喝骂都不肯,先前一股子蛮劲的说的“要给展昭磕头”现在又赖得一干二净。韩夫人只能携着少夫人,抱着麟儿进去。
先前,展大嫂是很热情的,韩夫人明朗通达,少夫人娴静柔美,麟儿又是那样可爱,又说了是展昭的朋友,展大嫂招待得更是殷勤。香茶,水果,坐着在厅中谈了一会儿话,等到见了沈晗,展大嫂的态度便如飞流直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