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钢答应帮忙,多少让展昭松了一口气。皇城司管的事皆涉隐秘,耳目之密,机关之妙,是外人难以了解的。辽,西夏,皆有细作在汴梁;而国朝,亦有细作潜入此二国。细作的心思灵敏,手段高妙,是外人难以想象的。吕钢作为皇城司的指挥使,答应寻找这两件证物的线索,展昭明白,必有八成的把握。在密布阴霾的日子里,这一丝阳光,让他欣慰,也想起要早些回家陪陪妻子。
撑伞走过铺着青石板的石桥,冬雨落在伞上,是密集的声音,两旁的店铺,也是生意萧瑟,掌柜的都笼了袖子看着落雨,河里停着小舟,静静的,油黑的船篷湿润乌亮,雨落在河水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落在桥上,青石板上有发亮的光。天地间成了水墨一片,展昭听着雨声,想起那次到慈幼局接她回家,两人在伞下听着雨声,喁喁细语的走过一条条深巷,她的温软笑语在耳边轻盈如歌,不禁薄唇微弯,流出一缕温润笑意。
进了家门,如常的,先问候大嫂。展大嫂正在厨房里忙得欢,系着围裙,心莲洗着菜,展大嫂在灶头忙活着,一边烧菜一边和心莲说着话,看到展昭进来,笑道:“二弟,可巧,今日回来得早。兰儿去府衙找你,没找到,正急呢。”
“兰儿去府衙找我?”展昭不禁浓眉微锁:“大嫂,是不是沈晗不舒服?”
“没有,弟妹好得很。”展大嫂笑道:“你瞧你,最近忙得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今儿个是你三十岁的寿辰,实打实的算,你是二十九周岁,可是咱们南边,逢到大生日,都是做九不做十的,我特意让兰儿到府衙,去把公孙先生,张校尉赵校尉都请来,给你好好做个寿。”
感动之余,展昭蓦地想起,沈晗的生日只和他差了十来天。去年,是她十九周岁生辰,原本想好好给她过一过,结果让案子绊住了脚,回来已是深夜,两人就在厨房里下了两碗面,是她十九岁芳诞,也是他二十八岁生日。虽然简朴,但很温馨,沈晗十分开心,说以后两个人生日都要一起过。但今日,展昭已把自己的生辰忘得一干二净,可是大嫂这样热热闹闹的给他办生日,沈晗一定会想起自己身世飘零,父母早亡,心里定是十分难过。最糟糕的是,给她的生辰礼物,自己也忘了准备。
展大嫂犹在说着:“二弟,今儿个都是你爱吃的菜,我都问了弟妹了,弟妹亲自写了菜单,你看,多新鲜的桂鱼,心莲姑娘一早就冒雨去菜场,卖鱼的刚从汴河里打上来的;还有这虾,个儿多大,我放在木桶里,还活蹦乱跳的。”
“大嫂费心。”展昭温煦的笑道:“大嫂,沈晗的生日,和我差了十多天。去年,我们俩是一起过的。”
“弟妹的生辰?”展大嫂讶然片刻,忽然想了起来:“我想起来了,庚帖上弟妹的生辰,恍惚是和你相差了十来天。原来,你们是一起过的?瞧我,都糊涂了,二弟,这可怎么办呢?我只想着你了,让弟妹写菜单时,我是半点都没提到她的啊。”
“大嫂,”展昭温和道:“展昭的生辰,不过没有关系。沈晗没有爹娘,这一块总是她心里的痛,她爱吃的菜,还请大嫂多烧几个,今儿个就是给她过的。”
“还是如去年一样,一起过。”展大嫂道:“二弟,你上楼和弟妹解释一下,免得她心里堵。”
房里没有点灯,暮色弥漫,沈晗靠坐在床头,盖着浅绿色的锦被,呆呆的不知在想着什么。展昭走进去,点燃了青瓷灯盏的油灯,她才恍然回过神来,轻轻唤道:“大哥。”
展昭走过去坐在她的床边,澄澈的眼波里是煦然的笑意,灯火摇曳着他明亮的眼神,似星子落在眸中,他轻轻抚摸着妻子的鬓发,柔声问道:“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沈晗恬淡笑了,将枕边一个蓝色锦纹盒子递给他,轻声道:“大哥,生辰快乐。这是前两个月去琢玉轩定制的。早晨,心莲姐拿回来的。你挂在腰带上,辟邪的。”
是一个圆形的玉佩,通体洁白,雕的是貔貅的图案,雕工精致剔透,玉质也是上好的,莹润水滑,用一根红绳拴着,格外的鲜明可爱。沈晗为他系在腰带上,细细瞧了瞧,露出甜柔的笑容,道:“上次娘给我的玉佩,为你挡了一劫,但愿这个玉佩,能保你平安。”
展昭负疚道:“晗晗,你的礼物,大哥忘了准备。”
“没关系的,这些日子,大哥忙坏了。”她理解的微笑道:“今日,大嫂烧了好多菜,为大哥好好的庆祝一下生辰,先生和张大哥赵虎他们都要来,大家乐一乐,大哥也好好放松放松。”
“大嫂说,还是如去年一样,咱们俩一起过生辰。”展昭煦然微笑道。
“咱们俩一起过?”沈晗微微惊讶道:“嫂嫂记得我的生辰?我以为她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庚帖上写得清清楚楚的,嫂嫂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她烧的,都是你爱吃的菜。”展昭温厚道。
“嫂嫂真好。”沈晗感动地说,眼中浮起淡淡的雾气,依依的靠在展昭胸前,低低道:“大哥,其实,嫂嫂上午兴致勃勃的让我写菜单时,我心里,还是有一点点难过的。我以为,除了大哥,这世上没人记得我的生日。我还想,大哥有亲人,真好。现在想起来,我心眼太小了。”
展昭温柔的搂住她,轻轻抚摩着她的背部,含笑道:“傻丫头,大哥的亲人也是你的亲人,嫂嫂爱护你我的心是没有偏倚的。”
“嗯。”沈晗靠在他怀中,甜甜笑道:“三顿饭,都是嫂嫂亲自送到床头,这样子照顾我,真是过意不去。”
“走吧,先生他们也该来了。”展昭为她穿上浅蓝色的梅花纹锦袄,又弯腰为她穿上布鞋,抱起她道:“下去吧。”
沈晗赧然道:“还是自己走吧,张大哥又要笑我了。”
展昭轻柔的在她洁白的额头上一吻,明亮的眸中泛起调皮的笑意:“张龙也定亲了,待到他有了娘子,闹洞房时,咱们加倍还给他。”
“好!”沈晗灿烂笑道:“让翼儿在他们床上撒尿,然后盖着被子不让他们瞧见。晚上新郎新娘睡觉时,躺在翼儿的尿里,可是有趣得紧。太好玩了!”
展昭朗声笑道:“这也就是你想得出来,就这么办!”
展昭抱着沈晗来到厅中,张龙果然笑道:“小鱼儿要做娘了,可是金贵得路都不会走了。瞧瞧展大人这个模范丈夫,不要说开封府里头一块招牌,就是百官之中,也能挣上个前五名。”
两人脸都红了,沈晗更是连耳朵根都红了,但想到张龙和他娘子成亲,一定要让展翼在他们新床上撒泡童子尿,就不禁格格笑起来。张龙更是取笑:“小鱼儿,还蛮享受的。快,我给你们撑伞,让展大人抱着你,绕着城墙兜三圈。”
沈晗红着脸笑道:“张大哥,我都给你记着,到时候还你好东西。”
“哟,还威胁我来着,小鱼儿现在长心眼了。”张龙笑得更欢了,众人也都笑了,这时,展大嫂和心莲陆续的端上菜,热上酒来,展大嫂道:“自家烧的菜,口味浅陋得很,和外面的酒楼没法比,也就图个家里自在。今日是我们二弟和弟妹的生辰,大家一起乐一乐。”
“嫂夫人一同来!”公孙策等皆热情相邀,展大嫂推辞道:“不了,灶头上还烧着菜,你们先吃。”但是在众人的热情下,依不过,便让展兰上了席,依着沈晗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