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但还是抚慰的拍拍展兰,低声道:“没事,兰儿,你先回房吧。”
看他黯然转身,立于窗前,手扶着窗台,望着漫漫夜色,颀长的身影写满落寞,沈晗明白他心里愤懑难言。自己慢慢蹲在地上一颗颗的捡棋子。她双腿肿胀,腹部隆起,蹲得很是艰难,一手扶着床柱,一手捡着棋子,默默移动着,尽量不发出声音,惟恐打扰到他。
捡了十几颗棋子,腹部一阵抽痛,她觉支持不住,也不敢唤展昭,自己坐在地上,扶着腰,撑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但是身体笨重,一时半伙站不起来,用足了力气,却是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不禁“哎呦”一声。
展昭听到了声音,忙回过身,看到妻子跪在床边,犹挣扎着起身,额上满是汗水。他急忙走过去,扶起沈晗,让她靠在怀中,举袖为她擦去汗水,心头满是自责和愧疚。
他的涵养功夫一向是好的,但是几次发火,都是对着沈晗,是因为太亲近的关系吗?他把她当做自己的一部分,所以才会在她面前完全释放。这些日子,他郁闷难消,沈晗一直用自己的方式给他温暖和柔情,她小心的观察他的脸色,静静的陪伴他,所期望的不过他能够展颜一笑。他肩上责任太重,对他有期待的人很多,但是最没指望他付出的,唯有沈晗。看着妻子苍白的脸色,他眸中全是负疚和痛苦,失却冷静的同时,他难道忘了妻子怀孕已快足月?如果出点意外,让他情何以堪?
“大哥……,”沈晗忍住腹痛,将手中棋子给他,恬淡笑道:“是晗晗不好,晗晗又耍赖。”
“大哥……混账!”他痛心地说,黯然而歉疚的望着妻子。妻子额上犹有细汗沁出,但还为他绽开甜柔笑容,安慰他道:“大哥不自责。晗晗知道大哥……心里苦,晗晗帮不了大哥,只能让大哥将郁闷发出来。发出来,晗晗也就定心了。”
他微微点点头,长叹一声,沈晗握住他手,忧虑的看着他,她捡了一会儿棋子,腰背酸痛得很,展昭让她靠在被子上,仔细为她擦拭汗水,轻声问她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望着那清澈忧郁的眸光,她低声道:“大哥,你心里烦,不要憋着,晗晗最担心的就是你自己苦自己,你向晗晗发火好了,晗晗受得住。”
妻子的柔情和理解,如暖暖的阳光,煦然包围了他的心,顿感安慰不少。他歉疚的抚摸着妻子的鬓发,惆怅而疼爱的看着妻子,道:“有时大哥也想,不做这个官,和你归隐山林算了。”摇曳的烛火下,清澈的眸光中是沉沉的抑郁:“宦海不比江湖,但人心之深,人心之险,却远比江湖复杂。许多盘根错节,交杂着险恶和叵测的阴谋,你明明看得清楚,却只能由它一步步发生。公理和是非,要在宦海中坚守,实在,太难太难。当年大人几度辞官,也因为刚直峭立触动了王公贵族的利益,被朝中某些势力所不容,但好在有官家在背后支持。”他默然低首,这一次是牵涉到官家的子嗣,这也是官家的一块大心病,官家还会这样客观公正吗?
“大人几时回来?”沈晗有些着急地问:“大人回来,是不是大哥担心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不能催大人。”展昭道:“大人是由嫂娘养育成人的,嫂娘好比是大人的母亲,包勉刑期未满,包太夫人后事是大人亲自主持。如果其中有疏忽处,不但大人心中会有遗憾,同时,也会被人攻击大人不孝,与大人清名有碍。”
沈晗理解的点点头,柔声道:“只是,苦了大哥了。晗晗知道,定有大事,让大哥烦忧。”她又将展昭的手略微紧了一紧,握在手中,柔声道:“大哥,如果实在管不了,能不能稍稍在心里放一下?很多事,除了人为以外,还有天意。”
很多事,除了人为,也是天意。八王爷也是如此说:“展护卫,你随着包拯办多了案子,很多思维也是先入为主。你或者可以把这当做是天意,天意让我国朝后继有人,不是一件大喜事吗?无论历史还是现实,都有很多不可思议,你无法想象的事发生,周朝的始祖弃的母亲姜嫄不还是踩了巨人的脚印,而生了弃吗?这是史记上都记载得清清楚楚的事,难道也能怀疑吗?有许多事,就是不合逻辑的。”
放下吧,他在心中轻轻的叹息道。他能够从八王爷的口气中,揣摩出官家已有了认子的想法,而且官家的兴致是相当高的,满朝朱紫,恐怕也有一半是附和的。他有何力量阻止?望着妻子担忧的目光,他负疚的想,也该顾顾自己的家了,也该陪陪妻子了。嫂嫂一直催自己要请个有接生经验的老娘,这件事也是迫在眉睫了。
“大哥答应你,放下。”他的眸光变得温煦而柔和:“也该顾顾自己的家了,好好照顾你生产。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
“还想生十个八个啊?”沈晗柔柔笑了。
展昭沉郁的眸光中,出现了一丝很久没有见到的调皮的笑意,照亮了他的眸色,他略带着狡黠的笑道:“生他个二十个,再盖一栋楼,上下各十间,将这二十个娃娃塞进去。”
“二十个我可生不了。”沈晗忽然想起了什么,握着小拳头,欲捶他:“说,是不是想娶十个娘子?”
展昭故意严肃的装作想一想,随后,很认真的点头:“算一算我的俸禄,大概五个,是勉强养得活的。”
轻轻的一声娇叱,沈晗的粉拳就要落下,但是到了半空,还是刮了他的鼻子,笑着嗔道:“想一想,你前面有伤,后面有伤,让我拳头也没处落。哼,你想娶谁,我就先去打招呼,让人家千万别跳火坑,也别让这张俊脸给迷住了,身上可是满身疤,还有这倔性子,可别让人家没处哭去。我是为你免打光棍,才来拯救你的。”
“谢谢娘子。”他收敛了笑意,神色庄重而煦然的看着妻子,将她轻轻抱于怀中,低沉道:“晗晗,大哥真的谢谢你。大哥嘴笨,不会说,但心里……。”
“我知道的。”温煦的灯光下,她轻声道:“我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