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八王爷府中的小厅,面对已经凉却的煎茶,赵元俨还是迟迟不说话。对面的展昭极力按捺焦急的心情,心已经重重沉下去,他猜测到八王爷无声的话语中隐含的结果。
冷青之事,沸沸扬扬传遍京城,而在百姓的交口相传的流传中,开封府显然是最为很重要的一个因素。他们在谈论这件事的真假时,特意把开封府作为此事真实最重要的证明,传到后来,变成开封府尹包拯亲自送冷青入宫。即使知道是谣传,但是冷青确实由钱明逸经贾相之手亲自送到宫中,并且得到张贵妃的大力支持。展昭心急如焚,此事关系到皇上子嗣,非同小可,他和钱明逸首次红了脸,不欢而散,面对展昭的指责,钱明逸也气得发抖,叫嚣道:“展护卫,我终还是署理开封府的时候,终还是你展护卫的上司,你目无上司,刚愎自用,明明是一桩好事,非得怕我抢了包大人的功劳。展护卫,你这是什么意思?”
话说到这个地步,两个人的目的完全不同,根本无法谈下去。钱明逸的后台是贾相和张贵妃,势力很大,经和公孙策商议,展昭只有求助于八王爷。他将圆真的表现和漏洞,还有他和公孙策的怀疑一一和赵元俨细说。事关皇家子嗣,赵元俨也十分重视,第二天当即入宫。
白梅的暗香从窗纱中隐隐透进,下午的阳光在桌椅间移动,展昭面前的茶,一口都未动,只听赵元俨叹道:“展护卫,抱肚和玉佩经官家鉴证,都是真的。”
从赵元俨唤他过来的态度,展昭就已经猜测到今日的结果,但是经他口亲自说出来,展昭还是十分黯然,焦虑,忧急遍布心中,他急促道:“王爷,此事按照微臣的直觉和多年办案经验,一定有诈。但凭圆真这人,就非善类。此事后面一定有漏洞,如果抽丝剥茧……。”
赵元俨打断了他:“抽丝剥茧?问题是,展护卫,谁给你这个侦查权?包拯即使在开封府,也无法让你侦办,因为,开封府根本没有权力立案。”
“如果大人在,根本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展昭颓然的坐下,狠狠握住拳头,一种无力感遍布全身:“大人远去庐州,开封府竟然发生了这样荒唐的事,展昭失职!”
“你也不要太自责了。”赵元俨道:“退一步想想,展护卫,你也许是多虑了。你随着包拯办多了案子,很多思维也是先入为主。你或者可以把这当做是天意,天意让我国朝后继有人,不是一件大喜事吗?无论历史还是现实,都有很多不可思议,你无法想象的事发生,周朝的始祖弃的母亲姜嫄不还是踩了巨人的脚印,而生了弃吗?这是史记上都记载得清清楚楚的事,难道也能怀疑吗?有许多事,就是不合逻辑的。”
“可是——!”展昭还想争辩,赵元俨伸出手制止了他,改称他的表字道:“熊飞,这件事你还是置身事外吧,包拯那里孤会解释的,这件事的后面太复杂了。”他滞了一滞,道:“而且,官家很兴奋。”
眼看着一件不可思议的荒谬之事竟要变为现实,展昭的愤懑,郁结难以言说,但是看八王爷也无可奈何,他只能作揖告辞。可胸中始终有一团火在窜来窜去,就如八王爷所说,这件事,他连侦查权都没有,他根本——不能做!
径自回了家,一进门,就看见沈晗欢快的笑脸:“大哥回来了!今儿个回来得早。”
他苦笑道:“是早。”黄昏的光线还在天井中移动,他没有移步去饭厅,就沉默的坐在最外面的厅中,举目望见他亲手所书的“铁肩担道义 宝剑斩奸邪”,缓缓注视着,终究,黯然而叹。
展昭从不将工作中的情绪带回家中,这是第一回这般沉默,沈晗端了热水过来让他洗脸净手,看着他心事重重的眼神,小心的问道:“大哥,怎么了?”
“没什么。”他淡淡道:“吃饭吧。”
饭桌间,因为大嫂和展兰在,展昭还是恢复了平静,蔼然的和大嫂说着话,但是话明显比平常少,饭吃了大半碗也就放下了,虽说等到大嫂吃完他才离开饭桌,但是家人都看出了他的郁闷。沈晗对展兰道:“兰儿,待会儿我们拉着你二叔下盘棋吧。”
“下棋?”展兰不自信的道:“婶娘,咱们俩个怎么下得过二叔?”
“又没让你赢,”展大嫂收拾着碗筷道:“也就是让你二叔散散心,这闷气不能藏在心里。”
这一局棋,是沈晗硬拉着展昭下的,他是想独自安静,但看到沈晗这样子热情,也不忍拂她的意。棋艺的高下是她们联合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但是她们认真的样子,两个人窃窃私语的商量着该怎么走,如在心境轻松时,还是蛮有趣的。但是现在,展昭心里一团郁闷,也无兴致,让了她们几个子,也就实打实的下了。
眼看着要一败涂地,展兰急得在沈晗耳边道:“婶娘,这回输定了。”输赢倒是没关系,但是看着对面展昭紧锁的眉头,沈晗想的是怎样逗他一笑。她灵机一动,道:“大哥,我想喝炖在炉子上的红豆汤,你帮我拿一下行吗?”
趁着展昭转身为她拿点心的时候,沈晗乘机调皮的将棋盘上的棋子打乱,经她这么一作弊,局势分明就是她们赢定了。展兰有些忐忑,却见沈晗俏皮的眨了眨眼,在她耳旁道:没事,这一招,我可是使了好多次。”
往常是没事,她棋艺平平,次次都是展昭让她。知道她每次都作弊,展昭也不过宽容一笑,都让她赢。但是今日从八王爷府回来,他的心情本就郁闷得很,许多火气都硬生生憋在心里,转身回来,看见沈晗已将棋子重新摆放,笑吟吟的看着他,这极平常的一个玩笑,今日在他眼中,不知为何这般刺目,火气腾地一下子就燃了上来,声音不觉提高:“展昭平生最恨弄虚作假这等污秽之事!”
说话同时,他右手抓了把棋子,掷于地上,黑白子散乱一地,棋子落地的声音不绝于耳,在地板上跳动着,铮铮的刺激着沈晗的耳膜。沈晗和展兰都呆在了此处,沈晗手里还拈着棋子,展兰受惊的靠着沈晗,这是她第一次看见展昭发火,吓得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