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展昭就把自己关到了书房,虽然在晚食时,他一如既往的亲切的和大嫂展兰说着话,但是沈晗还是敏感的看出了他的疲惫和郁闷。她明白展昭在书房时最好不要打扰他,那是专属他的领地,他或者会静静的看些案卷,或者会临帖,让一天的繁忙和焦躁静静的消散,沉淀,回复到沉静的状态。但是今晚她总觉得不对,她捕捉到了他眸中间或出现的沉郁和黯然,虽然是稍纵即逝的。
她在大嫂的房中,和展兰一起做点针线。展兰在给宝宝绣围兜,这个漂亮的姑娘心思也很细,不知怎么的,大家都忘了给宝宝做围兜,只有她想起来了。她的针线活很好,围兜上的花儿绣得活灵活现。展大嫂在给沈晗做鞋,她注意到沈晗的脚背很肿,原来的鞋已经穿不下了,赶着给沈晗做了一双,这是第二双。房间里生了一个炭盆,大家点着灯,围着炭盆,做着针线说着话,别有温馨的气氛。
但沈晗终于坐不住了,她借口给展昭送碗汤去,她说他晚饭没怎么吃。听她这么说,展大嫂也停了针线,道:“弟妹这么说,倒还真是的,我见他也是草草吃了几口。”一边说着,展大嫂就停止了纳鞋底,到厨房去热了汤。
沈晗端了汤,悄悄的推开书房的门,只见宣纸上墨色淋漓,渺如云烟,展昭悬腕沉肘,笔走龙蛇,却是不同于平常的楷书,他今日写的是一笔狂草。但见他双眉紧蹙,挥毫如雨,一反平常的沉稳,池墨泼飞云,紫毫挥广宇,倒是像胸中许多块垒不平,有动于心,都随着这笔下草书而发。
沈晗静静立于一旁,担心的看着他。他性格一向内敛,如有心事,从不浮于面上,今日借着狂草抒写胸臆,可见此事已让他很是烦忧。她再看他所书的是李白的《行路难》,更是让她不安,他遇到什么事了?大人不在,他肩上的担子比往常重,难道和钱大人闹矛盾了?
书写完最后一个字,展昭才停笔,重重叹了一口气,好像郁闷随着最后一笔,也消减了很多,他这时才看到妻子站在边上,一双清澈的明眸忧愁的望着他。他放下笔,温润笑道:“晗晗。”
“大哥,”她轻轻走到他身边,拨亮了灯芯,一室柔和昏黄的灯火笼罩着他们。她将手中汤递于他,道:“你再喝些汤吧,晚食我看你吃得不多。”随后,她慢慢的念着纸上的诗句,念道“拔剑四顾心茫然”,一双漆黑的眸子缓缓在展昭面上移动,轻声问道:“大哥,你不开心?”
“没有。”展昭静静的微笑道,轻轻揽过她,道:“别胡想,大哥随意写的。”
沈晗知他从来不愿意在她面前谈公事,便也不问下去,握着他的手慢慢移至腹部,一起感受胎儿的动作。只见腹中的孩子奋勇一踢,正踢中他们放在腹部上的手,这一踢踢得沈晗腹部一阵痉挛,蹙眉道:“哎呦。”
展昭赶紧轻柔的抚摸了一阵,腹婴好像感受到父母的抚爱,慢慢的安静下来,似乎静静的挨着腹部在倾听着什么,间或,用小手轻轻拍了拍娘,翻了个身。沈晗将他们的手移至右侧,又轻轻拍了拍腹部,柔声唤道:“翼儿,翼儿,爹娘在这儿呢。这是爹娘的手。”
腹婴很快做出了反应,小手在腹中也轻轻拍了拍,拍得很柔和。为父的柔情在展昭心中浓浓的升起,白日里的郁闷驱散了许多,他笑道:“这小子乖了许多。”
“见到爹笑了,儿子当然就开心了。”沈晗柔情的抚摸着他眉间渐渐舒展的纹路,轻声道。妻子用特有的方式让他解颐,温暖和柔情的空气包围了他,他的疲惫和抑郁也暂时淡了。妻子轻柔的将她觉得有趣的琐事一一告诉他,还是如往常一样,她说,他听。这些细小的事往往将他从繁忙的公事中拉出来,能够享受到常人的温情和快乐。
“嫂嫂给我做了新鞋。”沈晗指给他看,笑道:“嫂嫂真好。”
他朝沈晗的脚上看去,是一双淡青色的棉鞋,上面绣着两朵紫色的蟹爪菊,做得很精致,但他隐隐觉得不对,沈晗人长得娇小,手脚都很纤细,不该穿这么大的鞋。他俯身将沈晗的鞋脱下来,才发现,她的脚已经很肿了。
负疚顿起,脚这么肿,应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他都忽略了。她也从没说过,还是一如既往的卯时起床,为他准备早食;还是坚持到慈幼局,也没休息过;还是窗前亮着灯火,等他回家。身体上的不适,她半点都没诉说过,给他看的永远是甜甜的微笑。再有两个月,她就要临盆了,但却还是在她在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嫂嫂前几天还提醒他,有丰富接生经验的老娘要提前请到府中的,到时候不要措手不及,沈晗长得娇小,可能生产时会有些困难,所以这个接生老娘是很重要的。他心中始终记得,但是公事繁忙,总是抽不出空去打听。
他按了按她的脚背,有一个浅浅的坑,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平复。沈晗见他双眉又锁,甜甜笑道:“傻大哥,怀孕月份大了,自然脚背会肿,不懂了吧?”她抽回脚背,穿上鞋,笑道:“想不想吃栗子?我忽然很想很想吃。”
沈晗最爱的是和他闲闲行走汴梁大街小巷,寻找美食,一路吃一路逛一路说话。但此时北风呼啸,展昭看看窗外,夜色漆黑,无星无月,这般寒冷入骨,倒像是要下雪的模样。他道:“想吃栗子,大哥去买,你在家好好呆着。”
“谁说要你买了?”沈晗俏皮一笑:“要是被嫂嫂瞧见了,知道你给我买栗子去,好了,又是我的不是。这样金贵的二弟,只有让弟妹伺候的份,还能给我买栗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