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暂代包拯行使开封府尹的职责后,钱明逸的事务并不繁忙,大小公务有公孙策和展昭佐理,他操心得不多。也升过几次堂,但案情都不复杂,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他是希望有大案子发生,一显他的英明和才华。开封府尹这个位置太醒目了,包拯做出的成绩又太瞩目,他如果能在这署理时期也审理几桩震惊天下的大案,一定能让圣上刮目相看,群臣为之赞叹佩服,也让他们瞧瞧,他的才能何尝逊于包拯。
他是贾相的人,也是依附于张贵妃的。这一次能够署理开封府,也是张贵妃和贾相的极力推荐。如果不能做出点成绩,他也对不起他们的苦心。张贵妃还派人暗示过他,如果能在这几个月中建功立业的话,她在皇上面前也好说话。他喜不自禁,又孝敬了张贵妃一盒名贵的南海珍珠,娘娘这么说,分明是提醒他,这是飞黄腾达的一个极好的机会。
贾相在接受他的独参后,点拨他要注意展昭。展昭的能力很强,十二篇刑统,他和公孙策是滚瓜烂熟的,要团结他们,但也要提防他们。展昭看似谦和,其实是倔和傲的,如果双方能够对于案件的看法能够统一,那是最好不过了。但如果发生分歧,这个分歧,贾相停了一停,道:“关系到每个人后面的利益,那一定不能退让。你毕竟是开封府尹,展昭的上级,要拿出威风来,展昭在职责方面,还是有分寸的。但是关系尽量不要搞僵,官家还是很看重展昭的。”
在这样的心理下,钱明逸和展昭相互尊重,虽说不能做到推心置腹,但能够相处融洽,京畿治安也井井有条,维持了清明的局面。
今天的升堂,他想不过是寻常的江湖骗子,只是这个人造的声势太大,稍稍有些曲折,端坐在堂前,衙役手持水火棍肃立两旁,公正廉明的匾额高高悬于堂上,一轮红日和青天白云冉冉升起,钱明逸手持惊堂木,重重的拍道:“升堂!”同时,他很满意自己这样的气势。
展昭押着圆真走上堂,后面跟随着陈菊和冷青。堂上的气氛是一如既往的森严,寻常人等进入大堂先不由带了三分畏惧之情,但是圆真显然是个例外。他走得很稳,嘴角边带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容,甚至带着一种俾睨的神情,这样的神情使他显得倨傲。陈菊携着冷青,莲步姗姗,也无一丝瑟缩的神态。只有冷青,害怕的低着头,小手牵在母亲的手里,只是偶然惊慌的一瞥。
押着他们到开封府的途中,展昭就有敏锐的直觉,这件案子恐怕不是简单的招摇撞骗,从圆真的神情、语言来看,他显然是筹谋已久,志在必得。展昭甚至怀疑,他的目的并不是皇宫,而是开封府。光天化日径自闯到皇宫,很可能就被守卫的士兵乱戟戳死,但这般大张旗鼓,开封府焉能不管,又焉能容许他们靠近皇宫?种种疑团盘踞在展昭心头,而这件案子又发生在大人远赴庐州时,时间上,是不是一种巧合?还是——处心积虑的预谋?他历经庙堂风雨,江湖风云,考虑问题来得更慎密和透彻。
圆真傲慢的立于堂上,双眼朝天,竟不看钱明逸一眼。展昭朝他膝弯中狠踢一脚,喝道:“公堂之上,焉得不跪?”这猛烈的一脚使他猝不及防的跪了下来,但立刻站起来,直视钱明逸,高声道:“皇子在此,明逸安能不起?”
这句话像霹雳一般,炸在堂上。拥堵在公堂门口争看审案的百姓立时鸦雀无声,开封府审案以来,哪有如此嚣张的人犯?又各自在心中想道,如果包大人在此,他敢这么狂傲吗?一向沉静平稳的公孙策手中的笔也微微一颤,蹙着眉,含着几分克制的怒意往圆真看去。展昭紧紧抿着嘴,眸中闪烁着震怒的火星,怒视着圆真,公堂上的尊严岂容这般亵渎?张龙赵虎俱是面若寒霜,等待着钱明逸发出“藐视公堂,掌嘴”的命令。
钱明逸却浑身一凛,脑海中雪亮的显出了“建功立业”四个字,难道说上天垂怜,竟把一件盖世奇功送给他?他竟然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这个举动让所有的人都惊愕不已。百姓们目瞪口呆,又皆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是失望,更是惭愧,他们在为这位大人惭愧,这是他们的父母官,可竟然在一个“骗子”的吆喝下,乖乖的站了起来,这是失却了尊严啊!连百姓都觉得羞愧,开封府众人更是脸上火辣辣的,公孙策无声的叹息一声,执起了笔;展昭眸中的怒气转为黯然,微微侧过脸去,垂下的手紧握成拳,连指关节都发白了。张龙赵虎瞪大了眼睛,以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钱明逸,随后,深深低下了头。
圆真很满意的看到这一幕,他先声夺人,已在气势上压倒钱明逸。虽然钱明逸在站起来瞬间后马上觉得不妥,坐了下来,可是心理上已让圆真占了先机。他的语气已经变得柔和,在进行几句常规的问话后,圆真把大堂当作了他的舞台,开始他滔滔不绝的表演。
“小僧圆真,修行于庐山圆通寺。皇子的母亲,这位陈贵人,经常来寺庙烧香拜佛,并尽力帮助庙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善事。小僧见她仁善可亲,但似满怀愁郁,便询问于她。这位陈贵人,先时迟迟不说,后来时日长了,也是和小僧有缘,方将这惊天秘密告诉小僧。小僧听后大为震惊,想当今圣上之盛德,如尧舜再世,唯可叹息者,膝下无子。今皇子流落民间,但凡有一点良心之人,怎可坐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等僧人,接受众生供养,虽是方外之人,但怎能忍见天家子孙,流落民间?因此跋涉千山万水,不辞辛苦,赶到汴梁,小僧一点赤心,就为着皇家血脉,大人明鉴。”
圆真侃侃而谈,语气中满是自我牺牲的精神,很有煽动力,一帮百姓听得津津有味,由原来觉得荒谬到现在不由都信了七八分。钱明逸全神贯注的听着,不时颌首,语气更加恭敬,道:“大和尚,你说这孩子是皇子,不知有何证据?”
“当然有。”圆真奉上绣着龙凤的抱肚和玉佩。钱明逸细看这抱肚,刺绣相当精美,是宫里尚服局的手艺。再看这玉佩更是不得了,不说质地如何洁白无瑕,色泽如何温润宜人,而是上面刻着一个“祯”字。他当即宣布退堂,在百姓散去后,谦恭的走下堂,近乎谄媚的迎接着圆真和陈菊母子,将他们安置在后衙接待贵宾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