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午后的汴梁街头,按照以往的惯例,应有一小段时间的沉寂。此时,大小的酒楼,饭铺,脚店刚做好午食生意,笙歌暂歇,喧腾初止,晚食还未准备,掌柜伙计也趁着这段时间暂时休息;人们也习惯在这段时间打个盹,两旁民居的门都紧闭着,在外面嬉闹的孩子也被爹娘叫回家中,硬逼着睡个午觉。经过了早晨一段时间的忙碌,此时的节奏变得缓慢了,人们也被一种慵懒的情绪笼罩着。是的,生活在汴梁的人们,治安清明,多年未见干戈,他们的生活就如汴河的河水一般,缓慢,平淡,甚至多多少少有些乏味。
但是今天的这个时刻,酒楼脚店的掌柜伙计没有以往的倦怠,他们大睁着眼注视着对他们来说,是天下最奇特最兴奋的情景,两旁的百姓几乎拥堵在街道上,挤得水泄不通,兴奋的看着这亘古以来从未有过的奇景。孩子骑在父亲的肩上;须发皆白的老朽也由晚辈扶持着,拄杖而看;以往不出深闺的大姑娘,小娘子也顾不得体面害羞,相携着站在大街上。他们伸长脖子看着,移动着脚步,真可谓摩肩接踵,人潮如涌。
是什么样的奇景呢?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大和尚,穿着黄色的僧衣,身披大红绣金线的袈裟,敲着木鱼健步而行,他的身后是一辆牛车,上面坐着一对母子。那娘子长得很好看,穿着大红色的短袄裙子,相偎她坐着的是一个看上去八九岁的孩子,这个孩子,却穿着明黄色的衣服,这是宫里皇子才能穿的衣服,百姓们纷纷议论道:“犯忌的啊!”最醒目的是车上绑着一幡,旗帜高高扬起,上面端端正正绣了几个大字:真命皇子。
人群沸腾起来了!这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吗?怎么会流落民间,又怎么会这样大张旗鼓的来到汴梁?这孩子看上去有些木讷,剃了个光头,他显然被人群吓着了,紧紧依偎在母亲的身旁。陈菊面上很镇静,但搂住孩子的手,手心还是微微冒着汗。这对于她来说,是一场没有退路的战争了。
圆真带着他们往宣德楼的方向走去,人群随着他们往前移动,怀着新奇,兴奋和惶恐的心情,这是往皇宫里去啊!难道说他们,要直闯入皇宫,让皇上和他的儿子相认吗?人们窃窃私语着这皇子的真假,又有一丝期盼的欣喜。当今天子仁善,可是几个皇子都夭折了,作为他的子民,百姓们也都希望他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果这个孩子是,那真是太好了。可是皇帝怎么会有一个在民间的孩子呢?
“为什么不可能呢?”有人提醒道:“太后不是也是包大人从民间迎回的?”
对对,虽然这是皇家讳莫若深的,但在民间早已传开了,大家都心知肚明,现在宫中的那个李太后,是皇帝的亲娘,在民间可是受了几十年的苦。这世上,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也许,这个孩子真的是皇子。这么一想,大家的脚步走得更急了。
一抹红色,稳稳的分开人群,飞快地走到圆真前面,凛冽的道:“尔等大胆,招摇撞骗,还敢直闯皇宫,随我到开封府去!”
随即,张龙赵虎也牵着牛鼻子上的麻绳,一边吆喝着两旁看热闹的群众分开,一边掉转着牛车的方向。
展昭的出现使兴奋的群众泼了一盆冷水,原来这不过是如江湖术士一般的骗子。居住在汴梁的居民见识不可谓不广,这座繁华的城市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只不过这人胆子也忒大了,别人也就是卖卖假药,玩玩法术,骗几个银子,这个人却把主意打到皇帝的头上,不是找死吗?但是他们很快又发现这个和尚毫无惧怕之色,反而带着一缕哂笑看着展昭,这使他们的兴奋点又给激发了。这个人,有戏!周围的窃窃私语停止了,鸦雀无声的看着圆真和展昭的对峙。
圆真镇静的打量着展昭,这就是让王爷痛恨到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敬佩的展昭?他在心中暗暗赞了一声:“好人物,好相貌,果然当得气宇轩昂四个字!”他从容的问道:“官爷,您怎断定小僧是招摇撞骗呢?”他指着牛车上的冷青道:“天降皇子,小僧绝无虚言。今日您送我们进皇宫,那是不世奇功。如对皇子不敬,官爷,到时候有您的苦头吃。”
敢对展昭说这样的话,让围观的民众惊愕,但是这个和尚底气这么足,又让他们纳罕。他们等待着展昭的反应。但展昭只是冷冷一笑,取出镣铐,二话不说的将圆真铐了,喝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