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汴梁初冬已至,北方的冬天特别严寒,又有汴水带来的犹如江南冬天一样的漠漠湿意,整个城市似乎也安稳不少。相国寺洪亮的钟声在五更的时候照例会敲响,袅袅的传到深巷,听到这钟声,沈晗无论睡得多熟,都会醒来准备早食。冬日清晨寒冷,她惦着让心莲多歇息一会儿,自己先到厨房去熬粥。
怀孕已经七个月了,起床不是太利索,展昭也被她起床的声音惊醒了,带着朦胧的低沉的鼻音道:“再睡会儿,待会儿路过龙津桥,我随意买点早食。”
“怎能随意?又是几个胡饼。”沈晗嗔道:“一日三餐,也就是这一顿在家吃得最是牢靠。一碗热粥下肚,既是驱寒,又是养胃,做娘子的,这点总要伺候你。”她扶着腰穿上鞋子,又自嘲笑道:“这身子笨得像熊一样。”
待到卯时,早食都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黑米山药粥,鲜肉包子,各色的小菜都是她自己亲手腌制的豇豆,黄瓜,咸菜,就着粥吃别有一股滋味。沈晗从小就给慕容霜做饭,慕容霜也是南方人,吃菜特别讲究,也时而指点她,她做的菜是江南的味道,精致,清淡,又有天然的鲜味。正合展昭的胃口。
“大嫂要过来。”展昭喝着粥道。
“嫂嫂要过来?”沈晗一听就心里发憷,她还是见常州大嫂有些惧怕的。在这个家里,她是无拘无束的,但是大嫂一过来,必要讲这样那样的规矩。而且大嫂在展昭的心目中,完全是长嫂如母,她都不知要怎么伺候大嫂才好。
她忐忑的问道:“大哥,嫂嫂过来做什么?”
展昭笑了,拿着筷子的手反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傻丫头,你眼看就要生产了,大嫂能不过来照顾你吗?”
“不用的,不用的,”她忙摇首道:“孩子的衣服,尿布全都洗干净放好了,生产时用的物品马大嫂都和我一起置办了。这么冷的天,嫂嫂还是在常州歇着了,不要过来了。心莲姐会照顾我的。”
看到她着急的神色,展昭明白她在想什么,她是怕大嫂来了会拘束。确实,大嫂的性格比较严厉刻板,某些方面,控制欲也比较强。但无论如何,大嫂是长辈,弟媳要生产,大嫂前来探望照顾,是情理中事,展昭温润笑道:“大嫂已经在路途中了,兰儿也一起来,这两天要到了。”
“已经在路上了?”沈晗惊讶道,马上醒悟过来,展昭早就收到信了,只不过瞒着不说,眼看着大嫂马上要到了,他才慢悠悠说出来,涵养功夫可真好!她不快的放下筷子,撅着小嘴,托着腮,看着粥不说话。
“粥要凉了。”展昭微笑道。
“吃不下!”她气道:“坏大哥!这时才说!”
“不愿意大嫂来?”展昭逗她,清澈的眸中满是笑意,又带着几分狡黠。
“谁说不愿意?我有那么坏吗?”沈晗急了:“只是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常州的家,嫂嫂打理得多干净,每样物品的摆放都是有条有理,连一寸儿都不能挪移,地上见不到一丝丝灰。大哥,”她沮丧道:“嫂嫂虽然后来蛮喜欢我的,但是你也知道,我还是有很多她不见待的小毛病,要是她见到我那几个零食缸子,见到我房间里的那些个娃娃,准保心里嘀咕。还有我丢三落四的毛病……。”她都急得不知怎么才好,又气道:“今儿个上午又不能去慈幼局了,要和心莲姐收拾大嫂和兰儿的房间。我都难为情死了,但凡你有点事,家里有点事,就只能和君泽先生请假。君泽先生心里一定觉得我麻烦死了。”
看着她急得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模样,展昭温润笑道:“大哥去和君泽先生请假,你也该歇了。”
“不请假,我要去的。”她认真的说。
展昭笑了笑,看她喝着粥,方缓缓道:“大嫂虽性格认真,但不是不讲情理之人,长嫂如母,她来了以后,我们自然尊她敬她,她且会心中不喜?大嫂行事稳重,治家有方,又极为能干,由她来照顾你生产和月子,我也很是放心……。”
“知道知道。”沈晗娇嗔道,又清脆说道:“还有,大哥的学业是展鹏大哥和常州嫂嫂辛辛苦苦供出来的,所以嫂嫂来了以后,要听嫂嫂的话,要尊重嫂嫂,爱戴嫂嫂,嫂嫂说了不好听的话,就当耳边风,是不是?”
沈晗是水晶心肝,什么话都是竹筒倒豆子,直接说出来,展昭只能无奈一笑,用筷子轻轻敲了敲她头,道:“你啊。”
她桂圆般的眸中都是璀璨笑意,活泼笑道:“要不要重塑一个我?或者,把我休了,再娶个大家闺秀?你展大人这么帅,要是放出风去,排队准从御街到开封府门口,黑压压见不到头,让公孙先生发牌子吧,一号,二号……可是,新婚之夜准把人家吓一跳,哇,身上那么多疤。还有,这个人不靠谱得很,派个人回来说一声,出差办案,你就等准备包袱衣服,然后十天半个月的不着家。嗯嗯,回来时累得脱掉一层皮,你就等着伺候吧。这些,你展大人招亲时可别瞒着藏着,都得和人家讲清楚,别等人家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看着爱妻俏皮可爱的模样,展昭澄澈的眸中闪烁着揶揄的笑意,道:“那你的意思是,展昭就等着沈晗来上贼船了?”
“那是。”她含笑点头道。
“脸皮还真是不一般的厚。”展昭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