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从捕班到巡街,多少让他感到没面子,沮丧。老许这双饱经世事的眼立刻就看透了,呵呵一笑道:“小子,别小看巡街,展大人还干过。”
他疑惑的朝着老许看去,这实在是个不起眼的老头子,脱去衙役服,走在大街上,很快就淹没在人群中。其实这些个老衙役都是平常的,多年的衙役生涯没在他们身上留下半点威风,平时的谈话也都是些琐碎的市井家常,和钱斌以前想象的甚远,但是展大人对这些老衙役都特别尊敬,钱斌想大概是资历的缘故。
只是听到展大人还干过巡街,他多少心里有些平衡。展大人一入公门,就是四品的官衔,也干过这在他看来实在是无聊透顶的差事,他也没什么可抱怨了,好在老许是个极喜欢说话的人,和他在一起,倒也有些乐趣。
大街小巷,酒肆茶楼,老许都熟悉,这家的掌柜是谁,这家又是新娶了娘子,原先的娘子又是谁,他都知道。看见谁扎堆聊天,他也会进去听几句。钱斌觉得都难为情,好歹总是公门中人,老许那样子怎么和随意走走的糟老头子挺像的。不过也有他佩服的地方,看似蛮清秀的一个年轻人,在街上逛着,老许悄声对他道:“不是好人。”
果然不是好人,手伸入人家囊中取荷包时给老许雷厉风行的抓住了,铁钳似的手让贼动弹不得,只有讨饶的份。看着老许蓦然变得雪亮的眼神,钱斌觉得他像换了个人一样,就如蹲点时的那些疲赖油滑的老衙役,面对凶徒,骤然焕发出的勇气是骨子里爆发出的光芒。他好像,有些明白展大人要他随着老许巡街的用意了。
老许是汴梁活地图,街巷里弄的曲曲折折都藏在胸中,连哪条巷和哪条巷连在一起他都知道,他随着老许追过几次贼,有几次他急得要死老许一点儿都不急,慢悠悠道:“这是条死胡同,他跑不掉。”果然如此。还有几次,他要追进去,老许急忙命他到边上一条巷,他也闹不明白,自然的就听老许的话,原来两条巷子是相通的,贼果然从另一条巷子里窜出来,被他逮了个正着。他现在明白展大人为什么尊敬这些平凡的老衙役了,汴梁的世态人情,市井曲折,都在他们胸怀中,向他们学习,是取之不尽的宝藏。这些东西,将来破案时,都用得着。
随老许巡视鸡儿巷时,他最赧然,两边都是妓馆,倚门卖笑的女子,见了他,就窃窃笑着,他头都不敢抬,老许倒是大模大样走,还跟着左右两边的□□打趣,问问人家生意怎么样。他想,这种事怎么好问生意怎么样?老许叹道:“都是苦命人,好好的谁进这种地方?你别看做这样的生意,心里比那些达官贵人干净得多。这个世界,谁黑谁白怎么说得清?”又笑道:“你这样子和当年展大人一模一样,展大人这个帅模样,多少女人的眼睛往他身上扎。每次展大人从这儿路过,都是紧紧绷着脸,脸上一层寒冰,像是和谁寻仇的模样,其实是害羞得很。”
老许和他都笑了,没想到展大人也有这样青涩的时候,谁不是这样走来的呢?今日端庄凝重的大人难道没有初出茅庐的稚嫩?老许又笑道:“还有女人从楼上跳下来,掉到展大人怀里。”
他惊讶的瞪大眼,还有如此奋不顾身爱慕展大人的女人?老许揶揄笑道:“小子,想歪了吧,展大人那是英雄救美,人家是被逼着跳楼。是个什么小王爷,逼着这□□跳楼。”
老许绘声绘色的描绘了当年的情景,听到展大人将剑往小王爷面前一插,冷冷道:“再动,你就是个死王爷!”不由得畅快的笑了,展大人,果然豪气干云,是真汉子!
随着老许巡了一年的街,他的冲动抹去了不少,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展大人再把他唤去,并不说话,徐徐打量他,看得他心里直打鼓,然后颌了颌首,道:“回捕班吧。”
他又惊又喜,想说很多很多话,但是看到展大人淡淡的神情,又把话都缩了回去。走出展大人的公事房,秋色正好,日头暖洋洋的照,他突然想到老许说的展大人板着脸巡鸡儿巷的模样,不禁憋不住的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