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悔,自己怎么会这样糊涂,这样轻信别人,还在展昭的酒中下安神药。展昭一定做梦都没想到,妻子会做这样的事。想到这个,她想死的心都有,几度在心莲怀中痛哭,心莲只能安慰她,道是把逃犯追回来就没事了。又让她想着腹中孩子,千万不可过于伤心。胎儿也似感觉到她痛苦,静静伏在她腹中,那一次,一个时辰也无胎动,把她吓得要死,也不敢再沉溺下去,便任由昏睡。一日三顿都是心莲端到床头,柔声劝慰她吃下去。
她一合上眼就见到展昭痛心的眼神,是指责,愤怒和黯然的叹息,让她心如刀割,每次梦中,泪水纵横,总把自己哭醒。午夜梦回,只听到风声幽咽,却没有枕边人宽厚的胸怀,伸出去摸了个空,她又想到自己所犯的错,将自己藏在被窝里,哭到昏天暗地。
“无恚嗔之心,行不欲离于世,被服章,举不欲观于俗,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数。其次有贤人者,法则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从阴阳,分别四时,将从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她一笔笔的抄着,浓重的苦涩盈满心头。恬愉为务,她心头却被巨山压着,简直透不过气来,泪水也一滴滴掉落下来,洇湿了墨字,也湿了她的心。她突然难以自持,也顾不得宁儿坐在对面,伏案失声痛哭。
宁儿看见她的失态,无措的站起来,他听不见她的悲声,但是知道她很难过。他打了一盆温水,将温热的毛巾递给她,慢慢的说:“沈姐姐,不难过。”
沈晗接过了毛巾,将整张脸捂在毛巾中,久久的,才抬起头,眼睛已是红肿。她知道宁儿听不见,但是有个人在旁边,总让她好过一些。她慢慢的对宁儿说:“宁儿,如果死能够赎罪,我情愿死一百次。这一次,你展叔叔定让我害苦了。我不敢问,也不敢去府衙,我……。”
宁儿专注的听她说话,悲悯的看着她。沈晗一直是快快乐乐的,从没有这样悲伤过,他是个安静的人,此时但愿自己的安静,能够给沈晗一丝安慰。
“小鱼儿,你瞧谁来了?”心莲推门进来,满脸笑容道。
王朝紧随其后,脸上也是蔼然的笑容,沈晗猛地站起来,脸色瞬时变得苍白,她的嘴唇哆嗦着,企图从王朝的神情中读出些什么。
王朝看到她的神色,深感今日绝对不能说错话。四大校尉中,他处事最为老练,故意轻松的笑道:“小鱼儿,练字呢,哟,这字写得好,都快赶上展大人了。展大人教的?”
“王大哥,我……。”她手指冰凉,语不成贯,轻轻迈出脚步,万分紧张的盯着王朝看,大哥两字已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小鱼儿,我来和你说一声。展大人到蜀中缉捕罪犯了,可能要半个月才回来。他临走前嘱咐你好好保重身体,吃好睡好,可不能亏待腹中的小娃娃,别惦记他。”王朝尽量用舒缓的语调说。
“王大哥……我犯下大错。”沈晗颤抖着说:“我要……连累大哥了。”
“知道,是失了令牌。糊涂的姑娘,要当娘了,还这样缺心眼。逃犯往蜀中去了,追回来就没事,放心吧。下次长点记性,这令牌可不是小娃娃的玩具啊,能随便给谁。”王朝轻快的,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
这几日的焦虑,发急,恐慌,压得沈晗喘不过气来,此时蓦然听到没事,突如其来的放松让她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倒。王朝也顾不得男女之别,赶紧扶住她,心莲忙一旁扶着,让她慢慢躺在诊室的软榻上,宁儿忙端来热的糖水,心莲喂她喝下,温柔的安慰她:“没事了,小鱼儿,这下子可是放心了。”
沈晗阖着眼,不断的流泪,道:“我还想去府衙,向大人认错。”
“千万别去!”王朝急忙道,沈晗睁大眼睛,奇怪的看着他,他忙道:“小鱼儿,这桩案子大人也是殚精竭虑,忙得不得了,你可别去添乱。等到展大人回来,你再去认错不迟。”
心莲也在一边道:“不急不急,这半个月好好休息,可别再让展大人操心了。做娘的一伤感,咱们的小翼儿也能感觉到。为着孩子,也得高高兴兴,精精神神的。”
听到为了孩子,她顿感母性的柔情和责任漾满了胸怀,眸中也有了光彩,脸上浮起微笑:“心莲姐,大哥去蜀中半个月必定辛苦,他回来,咱们好好烧些菜。西风起了,螃蟹也必定比往常的肥,捡那半斤一个的买,那菊花我也得酿着,等他回来,酒香了,让他好好的持蟹喝酒。”
心莲心头一酸,道:“酿着,心莲去会仙楼买上好的酒,菊花捡开得盛的,早晨摘下来,带着露水就浸在酒里,必定香甜。”
“还有那海味,上次白五哥拿来的,都是干货,也要泡着,大海参,烧肉好吃的。”她又恢复了甜甜的笑容。
“好,这就去发。小鱼儿,荤菜还是你烧着好,好好的将养,到时候,可要烧一桌菜。”心莲和悦的笑道。
“嗯,把大人,先生,王大哥他们都请过来。大人喝着酒,我赔罪,大人就没那么生气了。”沈晗甜甜的笑了,又向王朝道:“王大哥,你说对不对?”
王朝强笑道:“对!到时候大家一起来,就怕小鱼儿累着。”心中却满是苦涩,展大人的杖伤,可是忌酒,忌海味,都是发物。小鱼儿要是知道了,可不知是怎样的伤心难过。
“张大哥来,要骂我的。”沈晗黯然道:“张大哥说了,我不配做大哥的娘子。”
“他这张臭嘴!我回去骂他!小鱼儿最好了,我们心里都知道!”王朝温和的安慰她。
沈晗伤心的叹息了一下,道:“张大哥是气坏了,我不怪他,只是这句话,我想起来,心里还是难过的。”
她慢慢的合上眼,泪水从眼角沁出,显然还在难过。王朝和心莲对望了一下,心莲轻轻叹了一声,王朝呵呵笑了一下,道:“小鱼儿,错了咱们改了,改了就好了,还是最好的小鱼儿。张龙是大老粗,他的话做不得真,展大人心里都明白小鱼儿的好,这就行了。张龙,你就当他,当他……”王朝选择了一个比较文雅的字眼:“放气!”
王朝的话惹得沈晗和心莲都笑了,看着沈晗含着泪的笑,王朝想,哭的还在后面呢,到时候不知怎样收拾。瞒得了几时就是几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