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脊杖二十,罚俸半年,这是展昭遗失令牌的处罚。因展昭是三品官员,杖刑当日,由丞相贾昌朝和大理寺卿杜曾到场监督,王朝马汉行刑。
这是王朝马汉最艰难的一次行刑,举起板子的手都是抖的,但不能松懈留情,贾昌朝已在杖刑前暗讽开封府有回护之嫌,如不能过关,展昭的苦就是白受了,后面不知有什么风波。
饶是展昭是练武之人,内力深厚,这二十脊杖下来也是气息奄奄,背上血肉模糊,张龙赵虎扶了下来,已是不能走了。连贾昌朝都没想到二十脊杖会这样厉害,包拯剧痛盈心,对公孙策使了个眼色。公孙策会意,立刻从边上录案的书桌边走下来,随展昭到后衙的房间。
张龙将展昭背到了床上,扶他躺下去时极其小心,后背的剧痛让他只能把整个身体的分量交到了张龙赵虎的手上。公孙策在旁边不停的叮嘱着:“慢,要慢,一定要慢……。”等到展昭伏在枕上时,张龙赵虎也出了一身汗。展昭脸色苍白,脸上冷汗滚落,剧痛使他紧紧咬住牙关,直到公孙策手中碧色的药膏轻轻在背上濡染时,那剧烈的烧灼感方才减轻一点。
公孙策和张龙赵虎皆是静默无声,心内也是苦痛难言。展昭背上的新伤旧伤层层叠叠,每一道都记录了他为着京畿治安的付出,张龙气道:“丢失令牌是大事,但展大人立功无数,但说襄阳那次,弄得命也差点丢了,把赵爵给缉捕回来,也没见皇帝有什么赏赐。跑了个凌大秀,就弄得正经得很,搞得个贾昌朝又来监督行刑,少打一板子都不成。贼娘囚的,什么事?”
展昭听见了他的话,声音低弱道:“张龙。”
张龙赶紧凑上来,道:“展大人。”
“别说粗话。”
“是。”
“先生在此……即可,尔等……护卫大人,凌大秀……还未归案。”
“展大人……。”张龙看了看赵虎,犹豫道。
“去!”展昭短促的道,却还是不容置疑的威严,张龙赵虎只能退了出去,门却开了,包拯退堂了,还未换下朝服,就忙不迭的赶到了展昭的房间。
王朝马汉紧随其后,看到展昭的情形,比板子打在自己身上还难过。二十脊杖,常人早就丢了性命。公孙策已为展昭涂抹均匀药膏,盖了一条极薄的天蚕被。包拯坐在他身旁,苍老的手缓缓伸出来,抚上了展昭的头顶,痛楚的深深叹了口气。律法无情,但他心如刀割!
“大人,”展昭微微展开眼,唇边是一抹腼腆温润的笑容:“属下……不痛。”
怎么会不痛呢?掷下行刑的签条时,包拯急痛交加,但展昭是开封府的人啊!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不能稍有偏袒,板子打在展昭的背脊,却是打在他的心头,二十脊杖打下来,包拯感到自己老了十岁。
“大人小心,凌大秀……还未归案。”
“本府自会小心,展护卫安心养伤。”
“大人……。”展昭现出为难的神情,包拯猜到他想说什么:“展护卫,小鱼儿姑娘的罪已由展护卫领受,此事到此为止,不再追究。”
展昭松了一口气,张龙赵虎又将他扶起,喂下安神养伤的药物,包拯直到他睡着,过了一会儿,才离开。走出门外,包拯特意关照王朝,到展昭家中去一趟,安慰沈晗,就说展昭缉捕凌大秀,出差在外,让她安心,千万要将杖刑的事瞒住她。
沈晗不在家,心莲为王朝奉上香茶,道:“王大人,我看小鱼儿的状态,在家里呆着不行,还是让她去慈幼局做点事,也好分散一下精神。展大人怎么样?小鱼儿吓得木掉了,又不让我去开封府打听消息,她,大概害怕听到不好的。”
心莲一向稳重得体,王朝还是说了实话,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让小鱼儿知道,展大人现在的状况不好,背上的伤很痛,公孙先生开了药,吃了后一直在昏睡,她要是见到了,受到什么刺激,肚子里的娃娃有点什么事,展大人这番苦可是白吃了。”
心莲的眼圈瞬间红了,落下泪来,道:“是小鱼儿铸成大错,她自己,也是悔得不得了,想死的心都有。要是知道展大人为她吃了这么大的苦头,不知成怎么样?”
王朝纳闷道:“小鱼儿也算在开封府后衙呆过,怎么就这么糊涂?说起来,展大人也有错处,将她保护得太好,那时连铡范阳都不让她看,说是她晚上一直做噩梦。要是平时能多说说开封府的案件,让她知道有时法理情的难处,也不一定能出这个大错。”
心莲将前因后果告诉了王朝,道:“云丹很会说,小鱼儿以为就是借一借探个监,马上就还回来的。哪知人家设了圈套,千说万说,还是小鱼儿轻信。王大人,麻烦你去慈幼局和她说展大人出差了,你说的话她能信。”
王朝点了点头,又道:“心莲姑娘,这半个月中你千万不能让她去开封府。”
“那是自然的,”心莲又道:“王大人,她也不敢去。”
下午的光线,接近黄昏,有着柔淡的光线,照在书桌上。沈晗坐在书桌前,一笔笔的抄着《黄帝内经》。这是她从小稔熟的书卷,现在专心所写,能稍稍忘却一下烦忧。她明白铸下大错,那几日就像在梦游中一般,心莲焦急的提醒她腹中孩子要紧。在心莲再三劝解下,她麻木的机械的吃着一日三顿,然后就是睡觉。慈幼局派人来唤,道是有几个孩子身体不适,她才强打精神过来,这是她的责任,不能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