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是包大人教你的。”她笑道:“话确实不能乱说。大哥,我第一次遇到你,对你说我什么都能做,煮饭,烧菜,女红,结果呢,真的就要伺候你一辈子。”
当年寒冬的初遇,夫妇俩想起来,还是觉得最温馨的一刻。展昭为她按摩了一会儿肩膀,确实舒服了好多,她笑道:“大哥,什么时候把真气也给我输一点?”
“又在胡说,那是救命用的。”
沈晗吐了吐舌头,道:“那不敢问你要了。”又蹙眉问道:“大哥,天渐渐冷了,你身上伤疤可痛?”
“没有,好得很。”
“伤是小事,毕竟是皮肉,我只是担心,你喝下的那杯毒酒,忆昔的毒性很厉害的,不知会不会有反扑?”沈晗的眼神又变得忧伤:“大哥,我不能想,一想起来就怕。”
展昭微笑着安慰她:“没事的,好了就是好了,不要去想了。”
“大哥,你欠她的,欠孟师父的,你已经用你的命还过一次了。咱们不欠她了,再也不欠了。现在大哥有我,有孩子,总不能再用咱们一家的命去还她。咱们还清了,再也不欠她的了,是不是?”沈晗紧张的看着他,她知道,虽然孟春妮远在襄阳,但是一旦她有什么危急,展昭必将赴汤蹈火。她是心胸广阔的,但对于孟春妮,总觉得那是几乎害他们生离死别的人。
展昭接到了孟春妮的信,道是不几时要回京,到时想请他和沈晗一起过去小聚。看沈晗这个情形,到时候莫要尴尬,他放缓语气,温和道:“晗晗,那一次并不能怪春妮,当时形势紧急……。”
沈晗扭过头去不说话,展昭只能道:“春妮没几日就要回东京了,到时候,想请我们过去聚一聚。”
“我不去。”她很干脆道:“我走不动路。”
展昭笑道:“当然是坐轿子去。”
“那我也吃不下饭。”沈晗定定的看着烛火,道:“大哥,你还是一个人去吧。”
“夫妻两人,且有一人赴宴之理?”展昭也急了:“春妮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妹,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春妮在展昭心中地位,是和常州大嫂并列的,都是展昭最亲的亲人,怎能这样慢待?她知道你不喜欢她,就是到了东京,也很少来我家中,她已经为我着想,但是场面上的事,你何苦还要她难堪?”
“我就是不想去!”沈晗的性子也上来了:“看到她,我就想起大哥毒发时的痛苦,这个坎,我在心中过不去。大哥,你知道我从不会做戏敷衍,又为什么要我带上面具?”
“这不是做戏,也不是敷衍,这是礼节。春妮好比我胞妹,晗晗,你对她置之不理,冷若冰霜,展昭怎么做人?展昭毒发时,她照料得无微不至,这份情,我是欠她的。”展昭紧皱双眉,川字纹顿时立了起来,对于妻子的任性,他一向是包容的。但春妮是师父的唯一骨肉,师兄妹三人,尚义已亡,独留下春妮,年节来往,是最正常不过的。但是上次春妮来探望,看了沈晗的脸色,再也没有踏过他们家的门。师父只有春妮这点骨血,沈晗迟迟不能接受春妮,也让他心烦。
沈晗的泪水盈满了眼眶,哆嗦着嘴唇,道:“她是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可是大哥你莫要忘了,你是为她喝下的毒。你的肩窝处还有她刺的伤疤,她那么狠的心,能给你这一剑,你忘了,你无怨,可是我没忘,我记着!”
“那是误会!晗晗,你怎么这样子小心眼?”展昭的火气忍不住也给吊了起来。
“但是我的爹娘是死在范阳手中的!”她哭道:“大哥,难道你要我和害死我父母的凶手的妻子亲亲热热吗?”
展昭愣住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自私的是他,这是沈晗最深的痛,可是他怎么就给忽视了?沈晗伤心的趴在桌子上痛哭,泪水濡湿了新做的衣服。展昭负疚的道:“晗晗,对不起,大哥一时情急……。”
沈晗只是哭,在这样的雨夜,她想起了师父,又何尝没有想起爹娘呢?看到了师父送来的宝宝的衣服,她就在想,如果爹娘在世,不知如何开心和激动?可是大哥为什么就不了解她的心呢?还在提什么孟春妮,孟春妮。她为自己身世的凄凉而哭,也为展昭不理解她的心而哭。
展昭是束手无措,“大哥错了”不知说了多少遍,但是沈晗只是哭。她越想越心酸,别人都有爹娘,就她没有,唯一的亲人就是师父,师父却留不住。她忽然觉得心里从没有这样孤苦,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收都收不住。展昭怎么道歉,她只是伏在桌子上哭,就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
哭着哭着,感觉自己的脚被放在温水里,原来展昭已将洗脚的铜盆中放满了热水,为她脱去袜子,将脚慢慢放在热水中。看他体贴细心地做着这一切时,一股热流悄悄的潜入了她的心房,润物细无声的温暖了她。自从她怀孕后,只要展昭有空,脚都是他为她洗的。这个大哥,是世上最好的丈夫,也是最重情义的人。师父和他若父子,春妮和他如手足,他希望她们能够和睦融洽,也是情理之中的。他累了一天,她不该发脾气呢。
但是泪珠儿还是簌簌的下,她的脚背微肿,展昭想起她还以怀孕之身照顾受伤的自己,更是负疚大起,今天,不该和她生气的,她不愿意去,又何必勉强呢?她是一清如水的,心里怎么想脸上就怎么样,最不会的就是虚伪。岳父母的暴亡,是她心里永远的痛,可是却又被无意的戳中……。她挑灯夜赶,新做的衣衫上却是泪水纵横,展昭越想越是心痛她,轻轻的为她擦干脚,将她抱到床上,清澈眸光中皆是歉意:“晗晗,不哭了,都是大哥的错。不去就不去,大哥一个人去就是了。”
“大哥,我想爹娘了。”她依偎在展昭怀中,哀哀哭道,泪水打湿了展昭的衣衫。睡至半夜,梦中犹在吞声呜咽,展昭长叹一声,轻轻拍着她的背,微光中见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俯首轻轻吻去,却见她侧身蜷缩,仿若要躲避什么的女孩。
长夜漫漫,雨声潺潺,他是她世上唯一亲人,看着妻子的容颜,无数柔情涌上心怀,这是他要一生一世爱护的人,他再一次的亲吻她深黑的睫毛,见到梦中的她绽开甜蜜的微笑,他才安心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