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的尸体,是两天后发现的,捞出来时,已全然没有了昔日的明媚鲜艳,被河水泡得发白的尸体已经肿胀,昔日柔滑细腻的肌肤也被鱼虾啄得不成样子,令人恐怖的是,脸上的肌肉也大半被河水和鱼虾毁坏了。她的肉身成了半白骨的状态,样子,令人恐惧。围观的人颇多,但有胆小的看到尸体已经昏了过去,胆子大一点的,有的掩鼻逃避阵阵腐臭,有的开始当路呕吐起来。
“展大人来了!”不知谁唤了一声,只见展昭带着张龙赵虎走了过来。围观的人纷纷避开,展昭脸色严肃的上前,蹲下身来,仔细查看尸身。虽然尸身已没有往日完整的形态,但他还认得出这是嫣然,不由吃了一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悲悯,但他只是眉头微微蹙紧,面色镇静,未流露任何情绪。
吩咐仵作验伤后,他站起身来询问谁发现的尸体。一个青衣小帽的中年人躬身道:“回禀大人,是小民的娘子发现的。小民的家就住在这五丈河边上,小民的娘子晨起习惯在这河里淘米煮粥,今天天蒙蒙亮时,小民的娘子出来淘米,看见河上有个东西漂在上面,再仔细看看,原来是个尸体!小民的娘子几乎吓晕过去,小民胆子大一些,到屋里取了竹竿,将这尸身勾到岸上,再请人禀报开封府。”
展昭点点头,又谦和问道:“烦请大嫂出来,展某还有几句话相问。”
那男子将手直摆,道:“大人,她吓得直说胡话,躺在屋子里起不了身,这尸体,太可怕了!”
嫣然尸身不全,是极为可骇,难怪那妇人恐惧。展昭也不勉强,问仵作道:“因何致命?”
“回禀展大人,尸首不是溺死。肚皮不胀,口鼻耳内无水沥出,指甲缝内无泥沙,腹部有一伤疤,穿透肠子,已成黑色。”
“你的意思,她是被人杀死后推入河中?”
“回展大人,此女确实是被人杀死后推入河中,但致命的不是这一刀,而是她所中之毒。”
仵作将嫣然尸身的指甲指给展昭看,只见那指甲是粉红色,上面有星星点点的白,仵作奇怪道:“展大人,此女所中之毒小的凭着当差几十年的经验,也探究不出。寻常人中毒,是指甲青黯,舌尖发黑,但她的指甲却是粉红色,上面还有如许白点,小的实在看不出这是什么毒。”
展昭又问道:“还发现了什么?”
“还发现了这个。”仵作呈上的是一块发白的布料,但还看得出淡青色的云纹之状,仵作道:“这是尸身手中紧握的,虽已浸泡了几日,但还完整。”
展昭接过布料,仔细查看,这布料竟然未被水冲去,也是奇迹,大约是嫣然冤情未明,死不瞑目,才紧紧握住这重要线索吧。他深叹一口气,吩咐道:“将尸身用白布覆盖,抬去殓房。”
开封府的殓房在府衙之外,位于府衙西南处,孤零零的几排房子,因为阴气颇重,边上也没有民房,面前就是一片空地。将嫣然的尸身运去后,包拯和公孙策也随之到了。查看尸身后,俱是叹息一番,包拯道:“小鱼儿姑娘被诬一案,如没有嫣然姑娘的证词,一时也难以扭转乾坤。青楼之中,也有丈夫,可叹转瞬间,红颜成白骨,死状还如此可怖,让人慨叹,可惜。”
“死者已矣,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线索,也让嫣然姑娘瞑目。”公孙策道。
包拯颌首,命令道:“王朝,你即刻去琦玉轩把和嫣然姑娘来往密切之人带往府衙询问,本府记得有一位名唤云丹的女子和她关系很亲密,莫要遗漏。张龙,你将她手中所握布料,询问大小绸庄,最近有无卖出此类布料或者成衣。依本府所见,此布料或许为凶手所着之衣,所以嫣然姑娘牢牢抓住不放,也是天可怜见,没被河水冲走。”
王朝张龙皆领命而去,包拯等人又细察尸体。殓房内光线昏暗,又有阴暗之气,虽是上午,也必须秉烛观看。三人仔细观察尸身,对于所中之毒,皆觉得扑朔迷离,但此毒是本案关键,解开此毒,三人脑海中不约而同跃出一个名字:沈晗。
可是包拯没有提出要求,尸身如此可怖,莫要刺激了沈晗,她又怀着六个月的身孕,万一影响了腹中胎儿,后果颇为严重。但是,除了沈晗,又到哪里去找一个精通毒理之人?死者身上的密码需要一一打开,而这把钥匙,也许就握在沈晗身上。他和公孙策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下,但都觉得不能提出这个要求。沈晗是害怕凶杀的,当年铡范阳,都选择了回避。何况在这非常时刻。
展昭紧紧抿着嘴,看着嫣然的尸身,心中也在矛盾的纠结。灭门惨案,在沈晗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她害怕尸体。在姑苏时,执意不愿走备弄,就是因为备弄中死过人。刚成亲时,还常常在梦中惊叫哭喊,要安抚半晌才渐渐睡去。现在情况刚好了一点,又要让她来面对嫣然的尸体,展昭觉得心痛,不忍,也担心刺激到她,影响到腹中的孩子。他双眉紧蹙,久久不语。
但形狱审勘,干系重大,冤魂在天,亟待缉凶。寻找证据,为死者昭雪,是他的使命,他深吸一口气,长叹一声,微微侧过身子,向包拯道:“大人,先生,此毒古怪,常人恐无法破解,沈晗承师训,对于毒理也算有研究,不妨让她前来勘验。”
包拯关切道:“展护卫,小鱼儿姑娘身怀有孕,嫣然的尸体极为可怕,恐怕吓到她。不如本府再想办法,请高人前来勘验。”
展昭涩然道:“大人,尸体等不得,再过几天,恐怕尸体腐败,到时候,要找毒在哪里,也无迹可寻,就让沈晗来吧,待属下慢慢和她说。”
看来也只能如此,包拯又再三关照沈晗如执意不愿不可勉强,并让展昭明早再带她来。一夜之中,尸体不会有大的变化,要慢慢地和沈晗说,切莫惊吓了她。
九
展昭回家,是午后,明亮的秋阳暖暖的照在庭院中,卵石铺成的小径上也晃动着光影,花瓣上,树叶上,无不跃动着明亮的光,照着清晰的脉络,娇嫩的花瓣,空气中漾动着宁谧和幸福。秋意融融,金风和畅,庭院中晒着的衣衫随风飘动,沈晗正在花边洗头,长长的秀发垂在杌子上搁着的铜盆中,耳边颈际都是皂角沫,心莲用水瓢舀着温水慢慢为她冲洗,两人不时说着话,笑着。
看到展昭回来,心莲恭敬的唤了一声“展大人”,沈晗抬起头,秀丽的脸上都是水珠,乌黑的眼睛亮起快活的涟漪,甜甜笑道:“大哥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回的?”
“今天府衙无事。”他又向心莲道:“心莲姑娘,我来吧。”
他用水瓢舀着温水为沈晗冲洗着皂角沫子,带着薄茧的修长的手温柔的为她擦拭着耳朵上的白沫子。沈晗的耳朵长得格外的可爱,小小的,洁白的,耳垂是半透明的粉红色,展昭最喜欢轻轻捏她的耳朵,这时,一阵温柔的情感,就像照在花上的阳光一样,带着浓浓的温馨,甜美的旖旎,在他们中间传递。沈晗轻笑道:“大哥,你帮我洗头好舒服。”
她低着头,露出洁白颀长的脖子,长发又黑又丰厚,像是黑丝绒一样,展昭柔声道:“大哥有空,就给你洗。”
“成亲这么多日子,你还是第一次给我洗头呢。每天都是天黑才回家,要是白天在家,准是受了伤在休养。算了,还是天黑回家好。”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又笑道:“大哥,我往宝盒里放东西呢。”
“宝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