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干什么？嫣然？求求你！”云丹跪了下来，向她磕着头道：“嫣然，求你收回你那疯狂的心思吧，害了他，对你没好处！”

“那就玉石俱焚！”嫣然决然干脆道，从怀中拿出一张洁白的纸，上面墨色淋漓，她指着纸道：“云丹姐，你看清楚了，上面写的是什么。凌皓，嫣然，今生今世结为夫妻，永不分离。上面可有他和我的手印。”她又特意指着那红色的手指印道：“看到没？清清楚楚，明白无误。”

“这不作数！”云丹忘我的扑上去，试图抢了这张纸，但是嫣然灵巧的闪避了，复又将纸放入怀中，道：“算不算数，不是你我说了算。我去开封府敲伸冤鼓，让包大人来判一判，也看看他收了一个怎么样的好门生！”

八

夜色中的五丈河，寂无人声，岸上的居民也已经歇息了，两岸的人家灯火俱灭，浓重的夜气漂浮在河面，唯有停泊在河中的一艘船上还挂着风灯。

云丹身着男子的淡青色云纹襕衫，不安的在舷窗张望着，一旁在红泥炉上煮着茶的凌大秀也是男人打扮，看着紧张的云丹，她抬了一下眼，道：“怎么？慌了？”

“姑妈，难道非要走这一招吗？”云丹的脸上都是细汗，手指发白，凉得如一块冰，她乞求道：“我再劝劝嫣然，劝她不要闹，劝她把那张他们写的婚书给我。姑妈，”她悲伤地说：“嫣然不是坏女孩子，她不会存心害皓儿的，她只是生气。我们给她点时间好不好？”

“妇人之仁。”凌大秀看了她一眼，往铫子里注着水，道：“此时的心肠怎可软？皓儿已经当上了状元，也和梅小姐成了亲，难道让这个女人上开封府，上尚书府闹去，毁了一切？结束这一切很简单，云儿，看见没？这是转心壶，你给她倒茶的时候按住开关，有毒的就在她一方了。放心，这是姑妈的独门□□，这世上可没几人能认出来。就是开封府的公孙策，也束手无策。”

结束一个人的生命就这么简单？在凌大秀的口中，轻松得犹如踏死一只蝼蚁。云丹无言的转过身，过了一会儿，还是沉重道：“如她愿意拿出婚书，如她被我说服，姑妈，莫害她性命。”

凌大秀略带不屑的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道：“深夜了，她该来了。”

嫣然准时在约定的时间踏上了这艘送她去不归路的死亡之船，踏上这艘船的时候，她的心情，是愤怒中带着希望，甚至带着丝丝的甜蜜。这份邀约信的署名是他们常用的昵称，是他们的秘密，他还是希望和她谈谈的。但是谈什么呢？如他哀求，她会不会心软呢？也许会的，他们在一起，毕竟也是不现实的。这几日的痛苦让她也明白了这个现实，再说，她到底是爱着他的。可是一阵涌起的愤怒又使她失去理智，难道他就这么轻易将她甩了吗？难道他不曾有一点愧疚吗？如果这样，嫣然就是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他的。

嫣然的大红牡丹披风在夜色中闪着艳美的光华，她看到了五丈河中的那只船，看到搁在案上的踏板，她轻轻踏上去，一个素巾蒙面的老仆走了出来，要扶着她的手走入船舱。她顿感不快，说好了就他们两个，怎么有个外人？还是她不认识的？她推开了老仆的手，矜持稳当的走了进去。

船舱不大，但是颇为明洁。荸荠漆的桌子上放着茶盘，有明净如玉的青瓷的茶碗。一个单薄的背影站在风灯下，那声淡青色的衫子愈发衬得人美如玉，嫣然鼻子一酸，满腹的怨恨顿时化为酸楚和爱意，低低的唤了一声：“冤家。”

那人转过身来，却是云丹，她歉意的低声道：“嫣然，是我。”

“是你？”嫣然顿时冷下脸来，又向船舱内环视，空间就是这点，明摆着，就是三个人，她沉着脸道：“他怎么不来？”

“嫣然，”云丹柔声道：“他并不知道，今儿个约你来的是我。”

“这是什么事？”嫣然蓦地被激起了怒火，高声道：“又是一个圈套！写信的是你，冒充他的还是你！云丹，没想到你的心机如此之深，嫣然看错了你，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坏心思一个接一个的冒。他在哪里？他为什么不敢见我？难道说，真要逼得鱼死网破，让我去开封府击鼓吗？”

“不是这样的，嫣然。”云丹哀求道：“你听我说，他现在见你，你的怒气这么大，也说不上话。我代他求你，求你放过他。如果你心有不甘，或者可以做他的外室，等到他地位稳定以后，把你再接回家，虽然不能做正室，但是也能和他共度一辈子，嫣然，给他时间，好不好？”

这也许是最好的办法，嫣然也沉默了，但她立刻问道：“这个话，为什么他不和我说？”

“这也是他的意思啊，嫣然，云丹姐保证，你一定会进他的门，也许时间会长一些，毕竟，他还有岳父岳母在，老人家或许一时难以接受，要慢慢地说动他们，梅家小姐是很贤惠的，一定会促成这美事的。”

嫣然的神色缓和了，只是不甘道：“我为什么要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他？”但是心里，她已经认命了。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作为正妻，确实是不可能的。

云丹瞧见她神色变得柔和，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道：“嫣然，你和皓儿写的那张婚书，能否让我保存？”

这句话蓦的触怒了嫣然，她警觉的站起来，直视着云丹，冷笑道：“云丹姐，花言巧语你说了一大堆，空中楼阁也给我看了，原来真正的用意在此，是想堵住我嫣然的嘴。你们姐弟俩真是费尽心思啊，不声不响的做了尚书府的女婿，又害怕我这个见不得光的女人拖他的后腿，影响他的前程，于是，又嘴上涂着蜜来骗我。嫣然，也是风月场上打滚的人，形形色色的见得多了，骗了我一次，再让我上第二次当，你们也太低估我了。从这儿离开，我就上开封府击鼓去，我要让包大人看看，汴梁城里，又有第二个陈世美！”

“嫣然！绝不是你想的这样！相信云丹姐这次吧！”云丹流泪哀求道，她丝毫没被打动，倔强的要往外面走。

“好姑娘，喝点茶，消消气。”凌大秀给茶碗里注满水，香气扑鼻的茶端到嫣然面前，笑着请她喝下。

男装打扮的老仆竟然也是个女人？看着她脸上紫红色的狰狞的伤疤，一阵冷汗闪电般的从嫣然背上痉挛，她看着凌大秀诡异的笑容，再看着这碗茶，惊恐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请你去极乐世界！”凌大秀让她双手紧紧钳住，让她动弹不得，然后命令云丹道：“灌茶！”

云丹忐忑的拿起茶碗，明日今日必须这么做了，她颤抖着手，看着嫣然几乎要滴出血来的双眸，怎么也灌不下。嫣然拼命挣扎着，头发散乱，狠命的发出救命的声音。看到云丹战战兢兢的模样，凌大秀怒道：“快灌啊！把巡夜的人叫来了，我们都要死！皓儿也要死！”

云丹含着泪，捏着嫣然的嘴，迫使她张开，将大半茶灌了下去。临死前的痛苦，使嫣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挣脱了凌大秀，挣扎着扑向云丹，撕扯着她的衣裳。云丹恐惧的惊叫着，却发现嫣然直直的跪在了地上，她的腹部，被凌大秀补上了一刀，她的双眸，犹是怒睁着，看来分外狰狞。她的身上全是鲜血，流在大红的衣衫上，看上去像个血人。云丹捂住脸，朝着嫣然跪下来，拼命的磕着头，悲伤又惊惧道：“嫣然，对不起，对不起，云丹实在没有办法。你若要偿命，就找云丹姐一个人来。”

“啰嗦什么？”凌大秀探手在嫣然怀中摸索，找到了那份誓约，放在烛火上烧了，又将嫣然的尸身拖到船头，看着四顾无人，将她扔在了河中。

河水墨黑，凄凉的打着旋，吞没了生命和罪恶。云丹扑到船头，哀声哭泣，心头更是一片空白。她杀了人，杀了人！杀了自己最好的姐妹！她的手头都是她的鲜血，她将入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快进船。”凌大秀在河中舀了两桶水，将嫣然的鲜血冲刷干净，看着觳觫的侄女，心中略有些鄙薄的道：“真是没胆，这只是我凌大秀要杀的第一个人。凌家的复仇之路还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