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是殿前司士兵的休息时候了,他们已经在院子中的水缸中舀水忙着盥洗,准备上床睡觉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让他们摸不着头脑,忙乱的又穿上服制,穿上靴子,不迭的赶往操场。他们得知这个命令是展昭下的,更是惊讶。在他们的印象中,展昭是温厚而寡言的,从不曾有这样突如其来的强硬的命令。
黑暗的操场上,殿前司的士兵纷纷排好队,展昭双眼缓缓扫过整齐的队伍,清亮的声音响于这静夜之中:“展某现在请各位兄弟集中,是因为有人说,现在灯太暗,射不中箭靶。展某倒要请教发问者一声,如将来上了战场,黑夜里与敌作战,是否还要点灯燃烛,为诸位兄弟照明,方能战斗?”
没有人说话,鸦雀无声,但那几个刺头脸上已有不服气的表情,展昭静静的看着那个辛誉宗的,他一脸的倨傲,不服气的看着展昭。他是刑部员外郎辛朝年的儿子,在士兵中颇有人缘,展昭唤他道:“辛誉宗,你有何话说?”
辛誉宗清了清嗓子,道:“展大人,我等殿前司的禁军,是三班奉职的升迁,卫戍官家的,将来也轮不到我们去戍边作战。”
这班公子哥儿,真是不知稼穑艰难,一身轻薄。刘磊忍不住喝道:“辛誉宗,怎么和展大人说话?”
“展大人问问题,我当然要回答。不回答,是对展大人不敬。”辛誉宗看着脚尖,轻轻移动着左脚,挨蹭着右脚,边上几个和他要好的也同他交换了赞赏的神色,更有人悄悄伸出大拇指。
“好,”展昭不疾不徐的道:“辛誉宗,展某可以告诉你,马军司的都虞候易青已被派去庆州,军队的更戍法将来可能人人都会轮到前线,你莫以为靠着祖荫可以在殿前司混一辈子,做个太平官。今日里这点训练还吃不得苦,推三阻四,将来上了前线莫怪刀箭无眼,命丢在哪里还不知道!”
庆州离西夏很近,派去庆州,就意味着和西夏作战中,会真枪实刀的干,展昭这个消息的宣布,使得禁军士兵都悚然一惊,仿佛自己已站在了前线,不由先摸了摸脑袋。他们的这个不自觉的动作落在了展昭眼中,他淡淡的一笑,随后将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辛誉宗身上。他的目光,温厚起来是很煦然的,但是一旦肃然,是很能让人不寒而栗的。辛誉宗在他的目光中低下了头,但是养成的傲慢和在兄弟们中间不能丢脸还是使他挣扎了一下,他看了看展昭不能动的左臂,决心挑战一下,道:“展大人,那还请你演示一下,如何在黑暗中骑马射箭?”
他这个要求引起一阵小小的哗然,这个要求分明是刁难人。但抱着各种心态的都有,展昭当上殿前副指挥使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借调开封府的公事,在殿前司的时间也不多,平时也很少对殿前司的事务指手画脚。他们知道展昭的名头,可是温润的清瘦的展昭离传说中的被夸大的人物太遥远了,他们也抱着好奇的心态要看展昭怎么处理,而在一小部分或是桀骜或是阴暗的人的心态中,挑战上司是一件很英雄很出彩的事,在这些毛头小伙子的人生观中,还是不能理解展昭这样一个平和的人怎么会是人们心目中的英雄?英雄,不都该是高大魁梧或者说话铿锵有力的吗?
很大一部分士兵是对辛誉宗的要求感到愤怒的,难道看不出展大人左手受伤?怎能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他们把指责的目光投向了辛誉宗,辛誉宗觉得了,他低声的解释道:“如果在前线作战,一只手受伤了,也不能下火线呀。”
“说的对!”展昭淡然笑道,命人牵来了一匹火红的马,又拿来一张比较轻巧的弓。大家屏神静气的看着,不知展昭会做什么?难道他真可以单手开弓?
只见展昭飞身跃上马匹,火红的马的鬃毛在黑夜中飞驰,就像一团火焰,而那马上之人的绛袍翻飞,更是丰神俊朗。只见展昭在疾驰中,用嘴将箭矢飞快搭上□□,然后凭借内力单手开弓,一支箭应弦飞出,闪电一般,射灭了箭垛边的一盏灯火,紧接着的第二箭射灭了第二盏灯火。现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众人呼吸都不敢出,瞪大了眼睛瞧着展昭,只见他在飞驰的马上倒悬身子,以疾风一般的速度,单手射出第三箭,正中箭靶!
片刻的阒寂无声后,传来雷鸣般的掌声!士兵们无不心服口服,展昭轻轻的跃下马,脸上带着隐隐的笑容,拍了拍面红耳赤的辛誉宗的肩道:“你说得对,战场上任何情况都可能发生,只有苦练功夫,才能应付!”
现在谁还敢偷懒呢?谁还敢说个不字?操场上的操练一直到了深夜,在那严厉的目光下,没有一个人敢懈怠,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看着那个身穿绛袍的清瘦又挺拔的身影,英俊的脸上沉静而稳健的表情,他们明白了,有一种智深勇沉,胆略过人的英雄,也可以是温润澄澈,内敛低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