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红花杀手,可是凶险得很,使了阴招,把展大人的眼睛都给毒瞎了,展大人还不是把案件给侦破了,将证人送到了府衙,将那一连串的连环案都破了?”
“不不,最难的,我看还是在益州那一回……。我们虽没见,但是听张校尉说了。这只有展大人才做得到啊,这得多大的毅力啊!”
听他们议论着案件,展昭的薄唇边泛起一缕温暖的微笑。一件件惊险绝伦的案件组成了他的峥嵘岁月,他的青春,他的热血。他走的,固然是条荆棘路,但也是一条充满着生命价值的荣光之路。正义的光芒,律法的尊严照耀着这条路,三尺青锋,护佑到的只是剑前的一方天地,但是一方青天,托庇的是无数受冤百姓。他,走得无悔!
午时到了,大多数人都已来了,四桌差不多都坐满了。正午的阁子里,阳光流泻,照在这些老人身上,昔日的老兄弟坐在一起,安怡的微笑着。他们须发白了,眼睛花了,身材也不复年轻时的强壮,但是展昭记得,谁在缉捕中立过功,谁的那条腿是在追拿罪犯时摔瘸的,谁为了追捕罪犯大冷天的在冰凉的河水中渡过,落下了半身麻痹的毛病……。他动情了,他们的年纪固然比他大上一截,但也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他们都是平平凡凡的小人物,但是开封府的一方青天,又何曾离得开这些踏踏实实,兢兢业业的小人物?
他亲自为他们倒满酒,然后擎起酒盅,清冽的眼中闪烁着诚挚的光芒,薄唇微微弯起,是蔼然的笑容,沉稳的道来:“各位前辈,今日有幸,展某能与各位齐聚一堂,先向各位敬上一杯,祝愿各位前辈身体安泰,老当益壮!展某先干为敬。”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人也纷纷喝了杯中酒,亦向他送去诚意的祝福。
展昭微微一笑,又斟满酒,道:“这第二杯酒,是展某代表包大人感谢各位前辈。大人言道,开封府的青天,离不开各位同仁的孜孜辛劳。如没有各位同仁任劳任怨,公而忘私的付出,开封府撑不起这片青天。大人公事繁忙,今日无暇前来,请展某代表大人敬各位一杯清酒,聊表寸心。”
众人饮了酒,感叹道:“包大人殚精竭虑,忠心为国,赤心为民,自从他执掌开封府,我等看到多少冤假错案经大人慧眼如炬,一一平反,多少妻离子散的家庭因此而破镜重圆。包大人青天之名名动天下,外省外市都赶来申冤,我们既感佩大人,又为身为开封府的一员感到光荣,再苦再累也觉得值!”
“这第三杯酒,展某要感谢各位前辈。”他的语气转为深沉柔和,恳挚的言道:“展某蒙大人赏识,蒙各位抬爱,有幸与各位前辈共事十年。十年中,擒凶缉盗,风雨同舟,总算没有堕开封府的威名,如没有各位前辈,同仁的支持,展某纵有天大的本事,也是独木难支。各位前辈,同仁的照拂之情,展昭铭刻心头,感激莫名。今日谨以薄酒一杯敬各位前辈,表达展某的心意。”
“展大人,”喝了酒后,老何也激动起来,道:“这十年中,如不是您出生入死,身先士卒,奋不顾身,又怎会让开封府上下一致敬服?说实话,十年前您刚来府衙,我们也在观察,观察您是不是空有名头,单单靠着皇上面前献一次艺就轻轻松松取得功名富贵?事实证明,您是实打实干出来的,让我们着实心服!”
“展大人,”另一位老衙役蒋松年也感叹道:“说实话,我们老了,干了一辈子,也犯不着去拍上司的马屁,更犯不着为着公事卖力,这样混混也有俸禄,过舒服日子不好吗?但冲着展大人您这股拼劲,也冲着您对我们的谦和,虚心,我们这帮老兄弟才愿意拿出本事跟着您干事。咱们认的不是您的官帽子,而是您这个人。”
“对对,冲的是展大人的人品……。”老衙役们端着酒杯,七嘴八舌的言道:“展大人虽然年轻,可是这人品,可是千万人中只有一个,仁义啊!”
他们含着笑容,说着展昭的好处,展昭谦虚的承谢着,又和他们拉着家常,融洽的气氛笼罩在席间,暖暖的热流也在他的心间流淌,他默默的叹了一声,此刻的他,是多么希望杀害张禄的凶手和他们没有关系,多么希望他们能够安度晚年,多么希望他们能够安静,祥和的生活着……。
菜陆陆续续上了出来,都是会仙楼的名菜——葱泼兔,荔枝腰子,紫苏鱼,白肉,软羊……。张福也做着酒店大伯的打扮,短打,头顶青色头巾,捧着酒菜小心的上来。他做惯了田里活,临时做伙计,虽然学了也有一个时辰,但动作总是生硬。端着菜上来,放在桌上,已不停的用手巾擦汗。趁着擦汗的同时,眼光向这一桌逡巡着,展昭淡淡向他看去,他微微摇了摇头,展昭便不动声色,继续帮邻座的几位老人布着菜,说着话,微笑着倾听着,寒暄着。
张福便拿着托盘下去,往厨房走去,准备接着往下一桌上端菜。
乔安是此时来的,不知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隐隐感到不安,也尽量拖延赴宴的时间。等到约莫着估算众人来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慢的踱来。会仙楼新上了漆,耀眼的红色在阳光下发出好闻的桐油味道,他微眯着眼看了看,向里走去。门口穿着紫衫的伙计听说是开封府的宴,忙热情的往里让。
他走了进去,绕过了前厅,看见了楼梯,要往上面走,却忽的看见了张福。张福正在下楼,眼睛只注意着楼梯,一手扶了楼,一手拿着托盘往下走。乔安觉得面熟,再细看一眼,心中大惊,这不是张禄的堂兄吗?怎么到了此处?又做着如此打扮?又在今日宴席上出现?难道是……,他把这种种迹象联系在一起,突然觉得背脊发凉,心扑扑直跳,趁着张福没看见他,猛的转身,往外面走去。
老何正从茅房里出来,看见乔安,忙唤住他:“老乔,怎么往外面去?上去啊,展大人他们都在上面的阁子里。”
“不了……。”他挤出一丝笑容:“突然觉得不舒服,莫要扫了大家的兴,回去睡一觉。”
“哪里不舒服?”老何关心的问:“也许,大家说说笑笑,喝口热酒就没事了。”
“头痛得很。”他怕张福看见他,思量着赶紧脱身,指着头道:“老毛病,恐怕支撑不住。”
“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上了年岁的人,有个头痛脑热的,拖不起啊。”老何在他身后关切的问道。
“不用不用。”他慌忙转过身来摇摇手,又想了什么,道:“老何,莫告诉展大人,免得他挂心。老兄弟们难得聚一聚,切莫因我失了趣味。”
老何点头道:“老乔,那你自己小心。”
乔安颌着首,快步走进巷道中,不一会儿,他的身影便消失在狭窄的巷子中。老何有些眼花,再定睛一看,乔安的身影已经不见,唯有正午的阳光无声的泼洒在巷口的几处粉墙黛瓦的房子上,青板石的路给阳光照得明晃晃的,老何又晃了晃脑袋,睁开眼,还是人影儿也不见一个。他纳闷的嘀咕道:“老乔不是身体不舒服吗?走路的快劲儿,可是小伙子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