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海棘灵的毒性并未完全祛除,剧烈的疼痛依旧折磨着展昭,整整两天两夜,他未曾合眼,为了怕打扰到陪护他的赵虎和令狐青休息,他也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左臂伤了骨头,完全不能动,用夹板固定着,能动的右手,在痛极了时,便握成拳头,指甲刺进去,稍许能减少一些疼痛。
他的思绪没有停止,这也令他多少转移了些许痛苦。他在考虑要尽快离开海岛,董遇倪熊蔡智毅等羁留在此,不是办法。这里毕竟是他们的老巢,有他们千丝万缕的人际关系,如果有乱子,很难预防。现在自己重伤卧床,大局全靠吴大人一人支撑。吴大人虽位高,但带来的手下并不多,从登州府调来了几个,可是登州府的官员和沙门岛里面又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们也无从了解。万一董遇等哗变,吴大人独木难支。特别是董遇此人,凶残狡赖,很有心计,寻常人等,制服不了他。想到此,展昭忧心如焚,如果押解回京途中再生意外,那便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入仕十年,长借开封府,押解囚犯无数,何尝出过一次纰漏?这次罪犯又和别的不同,人数多,彼此之间盘根错节,关系复杂,当初是利益共同体的亲兄热弟,现在却反目成仇,分外眼红。当然,登州府一定会派捕头协助,但董遇本人是沙门岛的监押官,和登州府一海之隔,平时一定有人情来往。他和登州府的捕头之间是什么关系,登州府的捕头是否能很好完成押解任务,这都是未知数。
自己伤重难支,赵虎就要担起押解重任。赵虎为人很忠厚,但是心眼不灵活,遇事无急变之智。往常跟随自己,他马首是瞻,今日独当一面,千里之遥,还是有困难的。
种种未知的要素和可能突发的情况,展昭都在心里过了一遍。但是一时也无良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痛苦和焦虑的时候,想到沈晗,展昭的心便有一层清凉的柔波淡淡的拂过,即使在剧痛中,唇边也有温煦的微笑。
“晗晗只与山水相亲,为人处世,全凭自己喜恶。忆昔初识大哥,晗晗任性随意,惟大哥能容,能忍,大哥疼爱晗晗之情,晗晗每一思想,便温馨异常”。
任性随意,到现在她还不时会发一些小性子,但这样的小性子在展昭眼中,是那么的可爱。她最大的特点,是晶莹透明,好恶全在脸上,在内敛持重,事事以大局为重隐忍自持的展昭眼中,这可能算是缺点的特点是最吸引他的。她开心起来时,那甜美的笑容和温软的一声声“大哥”真能让人心都融化;但是任性起来,撅着小嘴不理人的模样又特别的让人想逗她说话。她以为已经生了一箩筐的气,但是在展昭眼中只觉得很好玩。沈晗有没有真心生过气呢?好像一次都没有,有的,只是假装生气,假装强硬。这个像江南杏花春雨一般美丽温软的姑娘柔得像水一样,那些小任性,小脾气就如春水中的涟漪,只会增加她的灵性,她的活泼。忆起她大热天蒙着被子生闷气的模样,展昭又不禁笑了。
两夜的未眠与重伤使他急剧的消瘦,海棘灵的毒性又使他满嘴都是燎泡,服药的时候吞咽很是苦难,话也不太好说。令狐青看他这样子很难支持,便给他开了安神的药,吴育来的时候,他已沉沉入睡。
这让吴育很为难,赵虎守在展昭身边,轻声强调:“展大人两夜未睡,此时才睡着。”又是一脸的戒备,就差没直说:“不能唤醒他”。令狐青也道:“海棘灵毒性甚剧,病人会很痛苦,安神的药原是要谨慎的,我看展大人两夜都未合眼,才斗胆开了一贴。”
看着沉睡的展昭,吴育也实在不忍心开口。相比上岛前,他憔悴了很多,棱角分明的脸上犹如刀削一般,颧骨高高的突起,双眸安静的阖着,轻轻的抿着嘴唇,沉静如水,好像在做一个温柔的梦,梦入江南烟水路。
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吴育是坐立不安。一屋子的人关在那里,口风又甚紧,如何是好?当然,他可以用手段尽快定案,案情不难明确,劫狱未遂。但里面有刘大和金花,他也不忍,他了解他们,不是恶人,也是有血性懂是非的善良之人,可是怎么就做出这等糊涂事?说实话,吴育的想法,是想为他们开脱。劫狱未遂,也是死罪……。但是他们紧咬牙关,怎么为他们开脱?这帮人,这帮人,真是蠢啊。
此是大事,和展昭相处一个月下来,吴育明白展昭是外刚内柔的,内心充满了悲悯,只是深深隐藏于冷峻的外表下。展昭是一把精钢铸成的剑,但寒气森森只是对于宵小恶徒,对于糊涂试法的百姓,他也不忍他们踏上不归路。
想至此,吴育不再犹豫了,不顾赵虎的焦急脸色,轻声在展昭耳边呼唤。
展昭缓缓的睁开双眸,看见吴育,立即警觉的明白有要事。果然,吴育慢慢的向他言明刘大等事,犹豫道:“熊飞,他们一定要请你一同审案。刘大和刘金花都很信任你。但是你的身体……”吴育犯难道:“不可勉强。”
“刘大和金花姑娘……劫狱?”展昭蹙紧眉头,沙哑着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