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沙门岛真正是“天高皇帝远”，远在登州的岛上，狱官自成天地，囚犯的生死都掌握在他们手中，在沙门岛上能够生存回来的，也不过是十分之一。这个情况，赵祯是了解的，但也无奈。一是因为地理关系，二是因为囚粮。原来沙门岛罪犯的囚粮是由岛民供给的，但随着囚犯人数的成倍增加，岛民根本无法满足囚粮的供给。而朝廷的供给也有限，所以沙门岛的狱官通过弱肉强食的方式淘汰犯人，或者是勒索犯人家属，维持狱官自身较为富裕的生活。这个弊端，朝廷也始终无法解决。在真宗年间，就睁只眼闭只眼，每年派提点刑狱司走形式的一样的过一下，也就是了。赵祯也想维持原状，但现在高清的死，将这个问题直面到了眼前。

“董遇残忍，还有贪污受贿之嫌。”枢密副使吴育很坦率道：“他是有靠山的，靠山是贾昌朝大人，枢密院也多次想查，但是丞相阻拦了。”

吴育风骨很正，嫉恶如仇，行事方式和包拯很相似，多次与贾昌朝在阶前争辩。他一针见血的指出贾昌朝是靠山，好比一个大耳刮子打在贾昌朝脸上，贾昌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立刻跪了下来，向着赵祯叩首泣道：“皇上圣明，他董遇是一个小小的狱官，子明虽不才，亦是当朝一品，怎能与他扯上关系？”

吴育有些厌恶的看着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道：“董遇的亲戚杨攸是贾大人的门生，贾大人，不必做戏了。”

贾昌朝气急交加，心中也很虚。他确实是董遇的靠山，董遇每年孝敬他的物品都很丰厚，他也心知肚明，他是沙门岛的“小皇帝”，不但有俸禄，还有从犯人头上克扣的口粮银钱，还有很丰厚的就是养马造船这一块收入。沙门岛囚犯服役的主要内容就是养马和造船。对于马匹的养护，船的修造，朝廷都有大批的银钱拨给，一半也许都到了董遇的口袋中。但是谁去沙门岛当狱官不是去呢？这一个还能孝敬他贾昌朝，有何不美？

他也在心中暗暗懊恼着，董遇，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有些囚犯是不能碰的，比如高清，他好歹是个著作郎，被流放前也是六品官员，这是读书人，刁得很，也敢说得很，可不同于那些只会耍力气的苦囚。你实在是太放肆了！现在惹火上身了吧？

这个吴育，同包拯一样，头上长角，骨头也是硬得铮铮响，从来不给人留面子的主。他只能向着赵祯道：“皇上圣明，知臣清白啊！”

赵祯没有表情，心中却嘲笑了一下，贾昌朝，吴育，他都了解。吴育嫉恶如仇，一身傲骨，他说的绝对是真话。作为一个帝王，百官的统治者，他对于每个人的性格都是了解的，但他必须制衡。他要用不同立场，不同观点，不同性格的人为他服务，为他的帝国服务。贾昌朝人品不高，他心知肚明，但他能做事，“边防六事”很有见解，也很实用。还有很重要的是，他和张贵妃关系也好，这是赵祯最宠爱的女人。

朝廷不能只是包拯，只是吴育，只是范仲淹，也需要贾昌朝。哪一种势力都不能占上风，他最需要的是制衡。

赵祯静默的把目光淡然扫向包拯，问道：“包卿，你的观点呢？”

“令人发指！”包拯愤慨道：“皇上，上天有好生之德。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沙门岛囚犯虽有罪，但亦是大宋的子民，服役的目的是改过自新。如今的命运，是只要上了沙门岛就是人间地狱，沙门岛的狱官，就是土皇帝！律法无尊严，罪犯无尊严，生死全凭狱官个人喜好。皇上，臣建议，将董遇带回受审，沙门岛的积弊，亦要好好审理！”

“好！”御书房内，赵祯很快的下了定论：“此案由枢密院和开封府共同审理。着，枢密副使吴育，御前三品护卫展昭，即刻前往沙门岛，查证狱官董遇贪污受贿，私害人命之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