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讶的微微抬起头，望见了那刀刻一般英俊的面容，因为穿着白色的甲胄，展昭多了一丝冷冽，眸光也是清冷的，就如冬日晨曦下的湖水，是淡淡的寒意。在这短短一瞬，他脑海中跃出展昭于包拯书房与他谈话的画面。

“御前告状，是僭越，也是失仪，风险极大，有可能被当场杖杀。”展昭望着他，目光平静的把利害关系向他阐明。

“展大哥，我不怕。为了父亲，粉身碎骨我都不怕！”心目中，他已经把这个沉稳如山的大人当成了自己的大哥，一句“展大哥”不由脱口而出。

展昭的目光中有了一丝极淡极淡的暖意，他微微颌了颌首，又道：“高公子，此事要靠你一人完成。记住，当今圣上至孝，你奔至御前，反复高声说的就是为父申冤。”他顿了一顿，道：“圣上亦是人子，会理解你的感情。”

此刻，在展昭的眸光中，高杰没有捕捉到暖意，但他的心踏实了，展大哥在这里。

李昭亮也快步走进，气恼的望着这个单薄的年轻人，高声道：“不要命的刁民，敢冲撞御驾，来人啊，将这小子拖出去，当场杖杀！”

“李大人且慢。”展昭制止道：“今日是皇上去大相国寺上香，天道仁德，如有血光，恐对菩萨不敬，皇上也会有不满。不如将此人带至御前，由皇上定夺。”

李昭亮想了一想，道：“熊飞说的有理。”又命人细细搜了高杰全身，确定没有凶器，才凶狠的把他一把拖起，带至御前，让赵祯定夺。

这喧嚷的声音赵祯已经听见了，为母后祈福的路上遇到此等突然的变故，阻碍了前进的队伍，他也很恼火。透过珍珠帘看到这个清秀的年轻人，一脸的惶恐，但在惶恐中又透出倔强，他也有刹那的心软，毕竟是个年轻人，是他的子民啊。他刚才的那句“为父申冤”他也听得很清楚，便放缓了口气，道：“你有何冤情，要拦住朕的御驾？”

“小民为父申冤！”高杰现在是拼得一身剐，什么也不怕，欲要挺直上身，却被李昭亮狠狠压了下去。饶是如此，他依旧倔强的使劲的要挺直挣扎，一双黑眸中现在已转为无畏的光芒，直视着赵祯。

赵祯示意李昭亮放松这年轻人，也略略放缓口气，道：“你如有冤，可去开封府告状，包拯是青天。”

“小民去过开封府，但开封府不受理。小民的状纸无人可受理。登州府不收，大理寺不收，开封府不收，小民血海深仇，无处可申，唯有冒着死罪，冲撞圣上！小民该死！但也没有办法！父亲生我养我，他现在冤沉大海，小民唯有这一条路可走！”他的眼泪禁不住从眸中流出，滂沱于脸颊中，但还是挺直了身子，这是个坚强的不屈不饶的年轻人。

“开封府亦不受理？”赵祯吃惊道，高杰的话还是打动了他，这世上谁无父母呢？天下孝子的心是一样的，他今日做的，不也是为母亲上香吗？他贵为君王，母亲尊为太后，安宁享福于慈明殿，但这个儿子却还为着父亲的冤情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到处奔走告状，他的心再一次的软了下来，这一刻，有着深刻的同情。

“你状告何人？”他温和的问道。

“小民高杰状告沙门寨主董遇，杀害我父著作郎高清！”他悲愤道。

“高清？他死在沙门岛了？”赵祯很是惊愕。高清他知道，是个倔驴子，人也正直，但不知变通。将高清发配沙门岛的命令是他盛怒之中下的，修国史时，高清一定不肯隐去狸猫换太子这段史实，甚至不惜冒犯天颜，与他争辩。这个倔老头，本想杀杀他的傲气，让他吃点苦头，在沙门岛呆上几年，就将这个倔驴子宣回，给个闲职。所以这次沙门岛大赦的名单上第一个就是高清，没想到，却是死不见尸。

他心中一阵激荡，也起了深深的懊恼，这个老头子人品很好，从不说一句谎言，就是石头脑袋，有时让人烦得很。但，这个下场……。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小民具体情况不知，只打听到，父亲被董遇指使人杀害后扔进大海。”高杰忍不住嚎啕大哭，道：“父亲冤，父亲冤啊！”

周围一片安静，已有百姓悉悉索索的发出细微的抽泣声，赵祯的眼眶也湿润了，长叹了一口气，道：“高杰，待朕安排后，会还你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