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晗见包拯感叹,秀丽的脸上扬起清澈的笑容,道:“大人,我有一个好主意。”
包拯笑道:“喔,说来听听。”
“我小时候,苏州的城隍庙的墙上,画了十八层地狱的图画,画得可逼真了。楚叔带我去看过,回来就把我吓病了。什么说人家坏话的,做坏事的,即使在阳间逃得了制裁,可是死后,纤毫受报,因果不落。听我娘说,自从画了那图后,苏州的治安就很是清明,府衙前告状的人大大少了。大人,要不您也在开封府墙上画一个十八层地狱的图?”
包拯公孙策哑然失笑,公孙策道:“小孩子话。”
“不是小孩子话,佛教确实有教化人心的作用。但是奈何,胆大妄为之人不信因果,只信现世之富贵荣华,并将它们当作唯一信条,灵魂已堕地狱,却毫不知悔改,依旧紧紧抓住那黄白之物,却不知抓住的是送他们入地狱的熊熊之火。想那些贪官污吏形同江洋大盗,寒窗十年,博得功名,不思为民谋福祉,反为自己积累私财,恨不得连后世十八代子孙的银钱都先预备储下,此等贪吏,遑论为官,就连人之一字,也难当得!”包拯平生最恨贪官污吏,尸位素餐已是憎恶,更遑论是贪取民脂民膏的蛀虫。
公孙策也叹道:“当年黄河决堤,上下官员贪污勾结,偷工减料,中饱私囊。其中,上至当朝一品,下至州县官员,多达一十八人。圣上仁爱,不忍全部治罪,但是在大人,八贤王,丞相的进言下,为了整顿朝纲,一清吏风,还是忍痛下了圣旨。这是国朝最为严厉的一次整治朝纲,一家哭不如一路哭,学生还记得,大人言道枢密副使王辉在行刑前悔意顿生,忆起少年时家贫天寒,单衣陋食,犹苦读不止,只为博得功名一舒胸中之抱负,哪料到身居高位后却贪意滋生,落得今日之下场。”
包拯听公孙策提到王辉,摇头叹息道:“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人必自侮,而必侮之。朝廷给的俸禄不低,养活家人,衣食有余。但贪之一字,如洪水猛兽,且有底线?本府犹记得展护卫的话,执着于追逐着,坠深渊而不自知;惟入生死而不染,去住自由。但世上能有几人像展护卫一样,能做到初心洁白,不染二字?”
沈晗静静的听着,对于开封府的事,她不太知道,展昭也很少说,但她看到包拯在灯下的疲惫之色,鬓边白发萧萧,不由一阵难过。百姓眼中的大人好似天神一般,什么冤情经他一审,都能昭雪,所以大堂前的鸣冤鼓没有停息的时候。但是大人也会老的呀,大人也要休息的呀,可是开封府是百姓心中的一团火,一个希望,他们夙夜辛劳,殚精竭虑的,不就是为了这公正,这希望,为了让百姓还有一点期盼,期盼这人间尚有正义,尚有温暖?
就在这一刻,她更加理解展昭了。她想着,以后不管他回来多晚,不管他能不能陪自己,再也不说埋怨的话了,连一点儿埋怨的表情都不会有了,让他安心在外面协助大人。大哥是天下的,是百姓的,是开封府的。初心洁白,不染二字,自己不能成为大哥的拖累啊,家,给大哥的只能是温暖,放松。
此时,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包拯和公孙策同时看到沈晗眸中的光芒顿时被点燃了,好似有璀璨的星星在闪烁,唇角的笑容也深深的,“大哥”两个字几欲脱口而出了。
进来的却是王朝,沈晗的眸光刹那黯淡下来,失落,失望都写在眼里,这一刻,连包拯都有些不忍,示意公孙策上前安慰几句。
公孙策温和道:“小鱼儿,今夜雨大,展护卫不一定赶得回来。夜雨路滑,洛阳府尹一定会留他在府衙住一夜。”
“我知道。”她轻轻咬着嘴唇,捏着衣角,道:“我是来给大人和先生送茶饼的,不是来看大哥的。”
但终究年轻,还不懂得掩饰情绪,勉强的笑意中也有藏不住的怅然,轻轻步出门外,拿起伞道:“大人,先生,我走了。”
包拯看天色已墨黑,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吩咐王朝送她。她只说不用,直到包拯沉下脸来,方才应允。
望着她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包拯方收回眼光,对公孙策道:“按常理,展护卫不会因天气耽搁路程,他公干在身,必定快马疾驰,申时应该赶回。”
公孙策道:“大人莫要担心,展护卫去洛阳调查案卷,是寻常公干,非等于缉拿凶犯,应该会平安。也许三十五年前的卷宗寻找难度上有所增加,展护卫在这上面耽搁了。”
“但愿如此。”包拯长叹一声,望着漆黑夜色,听得雨声密密,心头的焦虑,又加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