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禄不以为然道:“师兄,你不是也没睡着?恐怕也在想那个翡翠如意吧。”他呆呆的躺了一会儿,突然竖起身子,眼中发出兴奋的光芒:“师兄,不如我们再偷偷到欧阳叔父的房里,再去看一眼?”
他翻了个身,带着些恼怒道:“胡说什么?深更半夜的,到欧阳叔父房里,成什么样子?”
张禄向来听他的话,听他这么说,便不吱声了。
他却让张禄的话搅得心头一片波澜,只是看一眼,这么珍贵的东西,很少有机会能够一饱眼福,今夜错过了,就再也看不到了。这个念头牢牢的盘踞了他的心,毒蛇一般,怎么也放不下去。他看着黑夜里的家具,觉得它们似乎都在鼓励他,只是再看看,这样好的东西,实在没看够,欧阳叔父也会理解的。再说,欧阳叔父喝了这么多酒,一定不会发现的。
他也抗拒着这个念头,还是觉得这么做不好,但是恶念还是以强大的气势压倒了他,他软弱的唤道:“阿禄。”
张禄倒是要睡着了,给他一唤,又醒了,睡眼惺忪道:“师兄,怎么了?”
他咳嗽了几声,迟疑道:“既然你喜欢,我们就再去叔父房里看一眼。”
真的,只是想再看一眼,这么多年,乔安一直苦苦思索着这个问题,难道真的仅仅是想看一眼吗?无数个不眠的黑夜过后,他得出了结论,他们想的还是占为己有,所谓再看一眼,不过是为自己的贪婪做的借口。
那是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就像一口锅覆盖下来,所有的光明被隔绝了。他们摸到欧阳雷的房里,摸到了他的钥匙,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们屏住了呼吸,心都快跳到喉咙口,如果欧阳雷有一丝惊醒,他们绝对马上放弃。可是,那一晚,欧阳雷熟睡着,就连他们把钥匙从他的裤腰带解下时,他都毫未察觉。
他们顺利的打开了柜子,取出了锦盒,翡翠现身时,光芒照亮了黑夜,照亮了屋子,照亮了他们的眼睛。几乎是心照不宣的,他们把手伸向翡翠。就在那一刻,欧阳雷醒了,他惊悸的叫起来,扑向了他们。
王正和张禄立刻跪了下来,哀求他放过他们。他们把翡翠拿了出来,但是欧阳雷不依不饶,揪着他们,嚷着要报官,说怎么也不放了他们。他们齐齐捂住他的嘴,但他挣扎着,跳动着,眼睛里发出怒火,后来,后来他们就把他拖到了床上,张禄死死压住他的胸和膝盖,王正用软枕压住他的脸,他们依旧不停的哀求他,只听见他发出模糊的声音,随后,这声音也不见了。
真的只是很短很短的时间,他们看到欧阳雷一阵抽搐过后,停止了挣扎。颤抖着移开软枕,发现他已经没了声息,脸色发青,一双眼睛死死的瞪着他们,眼珠暴突着,像牛眼一般。
他们杀了人!极度的恐惧过后,冷汗直冒,上下牙齿咯咯打着战,哆嗦着,浑身冒着寒气。他们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摸欧阳雷的呼吸,声息全无。张禄吓得哭了起来,战栗着问他:“师兄,怎么办?”
“走!”他听见自己从牙根里挤出的声音,拔腿离开屋子的时候,他们带走了翡翠。这个冰凉的如意如今在他的怀中,滚烫而灼热,像被魔鬼诅咒过的石头。他知道,这一刻,他们的灵魂已经卖给魔鬼了。他们已经赤脚走在地狱的边缘,地狱的烈火滚滚在他们脚下燃烧,是一个又一个旳铁蒺藜,他们无法选择,只能走,走在烈火上,走在铁蒺藜上,走在日暮途穷中。
收回了往事的回忆,他忐忑的看着坐在对面面容粗野的张禄,这个人,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的肌肉结实而笨重,粗糙的双手伤痕累累,小指还缺了一块,脸上不仅有这块血肉模糊的伤疤,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斜斜的贯穿了脸颊,这是张太丑陋的脸,他不敢看,低下头去。
“翡翠如意在哪里?”张禄发出沙哑的声音。
“这个东西我还敢留着吗?”他苦笑着:“这是个祸根子啊!”
“你把它卖了?”张禄狐疑的问。
“师弟,把它卖了,今日里我还过着这结结巴巴的日子不成?”
张禄沉默不语,他说得没错,这个翡翠如意价值连城,如果换成银子,早就富甲一方了,何必蜗居在汴梁的穷巷子里?
“我把它砸碎了,扔进河里了。”乔安沉重的说:“咱们师兄弟就因为这个过着见不得天日的日子,怎能把它留着?看着眼睛都烫。”
张禄看他垂着头沮丧的模样,并没说话。这个师兄他太了解了,当年唆使他去自首,结果自己买了假户籍,改头换面,活得好不逍遥。这么一个阴沉的人,他怎么轻易能相信翡翠如意已经被毁?
“王正,你要是敢说谎,老子马上就去包拯那里告你,你们老家的人可都在,老子随便去找上一两个,你的身份可就被揭穿了。你当年和我共同杀人的事,我已经服过刑了,你可一直逍遥法外。该算的帐,老子要给你算清楚!”他将手中酒一饮而尽,然后逼视着乔安,道:“翡翠如意,你一定没有毁去!王正,我给你三天的时间,你给我找出来!让老子下半辈子过得快活,前账一笔勾销。你以为我找你,是要靠你过这种喝喝小酒吃吃小菜的日子,老子连脸上的黥文都挖去了,就为着下半辈子重新做人,大富大贵!”他指着乔安道:“若是不交出翡翠如意,我去包拯那里告你,你自己掂量掂量!”
一摔酒杯,他往床上倒去,乔安听见自己的心脏蹦蹦的跳,冰凉的手往墙上的砖摸去,装着如意的盒子,被砌在墙里,牢牢的砌了三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