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往事,漫上心头,夜雨滴空阶,他听得叶子簌簌声,仿佛听到那一声轻叹:“相遇赠伞,愿就注定分离。”
那手中垂下的玉佩,那亭中温婉的一笑,那破庙中氤氲的药香,关切的目光,生死之时奋不顾身的相救,展昭默默捧着这把伞,轻轻抚过,这么多年,色泽依旧有着往日的翠亮,未被岁月黯淡,可见保管伞的人,有多用心。
是澄因来过了。
这段情,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万千心绪,深深缠住,他仿佛听得断鸿声声,远在长天,梦中的热泪,也是为了她,当年公堂上的自戕,她的血,流在他的手中,那灼热的血色,这么多年,才渐渐淡去。
“大哥,有些事,你是不是已经忘了?”
不思量,自难忘。那段旧情,沈晗必已知晓,才这样惘然相问。
今日的临帖,他半个字都写不进,她的身影,又撞入心头,狠狠的冲击。他站在窗前,眼望着风雨交加,仿佛看到她惊喜的目光:“这大概是上天注定的吧。”
展昭的目光,黯淡下来,彩云姑娘,我终是欠你的。
他回到书桌前,手执紫毫,挥笔写下: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瑟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遒劲的字迹,在宣纸上洇染开来。他长叹一声,将伞,轻轻放下。
3
回到房中,沈晗正提着铜铫子往木盆里注着热水,见他缓步进来,便偷眼看他,看他神色平静如常,心中倒是忐忑,那把伞,他到底看见了没有?还是看见了,已是忘记了,那是连彩云的伞。
依照大哥的性情,绝不会忘记的。
她试了水温,柔声道:“大哥,水温正好,你烫烫脚吧。”
展昭烫脚的时候,她坐在灯前,装作很认真的样子看话本小说。这段时光,往常是他们最轻松的时候,她在小说中看了什么有趣的,会忙不迭的告诉展昭。她喜欢说,展昭只是倾听,常常温润一笑,眸中明亮温煦的光芒,闪烁着柔情点点。
但今日,两个人都是默默的。只听见轻轻的水声,良久,沈晗站起来,递过手巾,然后拿起木盆,道:“水凉了。”
“晗晗。”走到楼梯口,展昭忽然唤她。
她默默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的回首,泛起一个柔和的微笑:“大哥,每个人心中,都有小桂的。”
随后,她轻盈的端着盆下了楼。
每个人心中都有小桂的。她知道,她理解,她尊重他心里的某一个角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夜已阑,灯花旋落,她默默的铺着床,听到展昭徐徐道:“那把伞,你收好吧。”
她的动作滞了一下,回首,看到展昭眸中深邃,而略带沉郁的光芒,绵长的望着她,她轻轻道:“大哥。”
展昭略笑了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轻轻一抚她双肩,双眸微垂,静静看着她。她专注的看着那眸光,亦无风雨亦无晴,只是一片淡然,平静,方放下心来。
夜雨敲窗,室内却是温煦一片。
三天后,展昭在开封府后衙的房间里发现了那把伞,用一层丝绸包裹着,包得极为精心。
沈晗来过了。
那是大哥心里的一颗星星,还是让大哥,珍藏在某处,谁都找不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