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次日的上朝,贾昌朝果然上了奏折,言明包拯对沈晗刺伤张荣祖一案判决十分不公,必须重审。张尧佐也是一副痛苦的模样,活脱脱受害的苦主。包拯据理力争,朝堂之上唇枪舌剑,口沫横飞,最后,丞相章得象一言定锤,此案交与大理寺杜曾重审,包拯展昭旁听,贾昌朝参与审案,仁宗又特派文彦博亦参与审案。
仁宗了解杜曾为官还算清正,但贾昌朝是张贵妃的亲信,有他参与判案,势必影响公正,包拯展昭绝对不服,为了玩平衡之术,他把文彦博加上了。文彦博为人正直,而且机灵,临事果断,当年青龙珠一案,展昭就是他拖延时间才赢得生机。这样子,他张贵妃那头也交代得过去,又暗示文彦博见机行事,力争使案情有转囿的余地,最好让沈晗得到些惩罚,但是也不可太伤包拯展昭的脸面。特别是展昭,仁宗了然展昭的铮铮傲骨,当年为了包勉和他争执,触犯龙颜打入天牢,亦宁折不弯。这样一个男人,说实话,真要把沈晗怎么样,仁宗也是有些惧意的。
大理寺到开封府拿人的时候,包拯示意他们在外面等候,自己去把沈晗领来。包拯的心情也很沉重,他知道沈晗定是在展昭身边,展昭这几日高烧刚退,身体还很虚弱,每天有沈晗陪着他,说说笑笑,倒是好转了不少。每日看到这明亮的姑娘围在他身边,笑语盈盈,“大哥大哥”的甜甜的唤着,包拯看到展昭的眸中又有了初入公门时那属于少年的活泼灵动的光彩,看到他眉间的立纹舒展开了,包拯亦有着安慰和欣喜。可是这属于他们的温情,又将被无情的打破,这让包拯痛楚和辛酸。
拿人的校尉杨毅是昔日柱国将军桑博副将杨刚的弟弟,他们兄弟都是孤儿,从小由桑博抚养成人,对桑博有着异于常人的爱戴和忠诚。桑博和杨刚俱已身死,对着包拯和展昭,他有着强烈的恨意。此时见包拯不让他们进入展昭房间拿人,脸色立即寒霜笼面,横眉竖目道:“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沈晗就是金枝玉叶,今日里杨毅奉命拿人,也只能闯进内宫。”他脸上出现轻蔑之色:“难道开封府,是碰不得的禁地?”
“包拯亦是执法之人,法理之外也有人情,如今展护卫重伤未愈,还在卧床之中,杨校尉就要进他房间带走沈晗,让展护卫情何以堪?待包拯前往,将沈晗交与杨校尉之手,依这姑娘的性子,绝不会反抗。还望杨校尉给包拯一个面子。”
身边的公孙策王朝马汉等看到包拯向杨毅求情,心中皆不是滋味。包拯是龙图阁学士,二品高官,此时却向一个小小的六品校尉讨个情面,真是让他们情何以堪。
杨毅冷笑道:“包大人铁面无私,须知衙门拿人急如水火,怎可稍有等待?”说着,便要大步流星闯进去。
“咣”的一声响,是王朝拔出了腰刀,寒光凛凛,与刀光相映照的,是虎目中同样凛然的怒意。马汉他们也纷纷拔出腰刀,目光凛冽的怒视他,大有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势。
杨毅退缩了,眼光略略畏缩,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杨校尉,本府把沈晗带到你手里,就一定会说到做到,杨校尉,何必咄咄逼人,气势汹汹?到时候,要是闹出什么事,杨校尉也交不了差。”包拯平静而威严的说道。
杨毅只能道:“那杨毅就卖包大人一个面子。”
秋日的午后,桂花香盈盈传来,沈晗摘了一把桂花,走进房中,笑道:“大哥,这几天你还不能起床,都不能去看桂花。桂花开得可好了,暗黄清淡,都藏于绿叶之中,到哪儿都被着清香笼着,大哥,你闻闻,香不香?”
展昭倚在床头,温润一笑,道:“好香。好好的桂花,你采下来做什么?”
“给大哥看啊,赶明儿一场风一场雨的,桂花就要落了。等到大哥起来了,就看不见桂花了。”她坐在展昭床头,又拨弄着绿叶,深深的呼吸着花香,笑道:“好好,大哥,原来自由是最珍贵的,在那乌漆墨黑的地方,哪看得见花儿呀,什么都看不见,心里头难过得不得了。好在,我终于出来了,大哥,真好。”
她莞尔笑着,灿烂的笑容,如最明媚的花朵,照亮了展昭的眼。展昭心内一阵酸痛,薄唇微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小时候,家里也有桂花树,而且姑苏家家有院子里的,都要种棵桂花树。秋天的时候,连河水都被桂花香笼罩,大街小巷,都是这清香袅袅。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大哥,张九龄的这两句诗真好,桂花的香轻灵又皎洁,我最喜欢闻了。”她的神色又有些微微的黯淡:“可是,后来随着师父上山,总是在春节回家,姑苏的桂花都已经谢了。庐山也有桂花,也是那么香,但是和苏州的不一样。那里,有爹娘在,所以桂花,分外的香。”
她的双眸微微湿润,眼睛泛起泪光,把头埋进桂花深处,展昭疼惜的牵过她手,柔声道:“小鱼儿,姑苏没有爹娘,但是汴梁,有大哥。”
想起故去的爹娘,她的泪水便不能自已,含着眼泪,望着展昭微微的点头。那英俊的容颜,明净温暖的笑容,使她升起安定和踏实,她又有一丝惘然,就如微凉的秋风吹过心头,看着那明净如秋天澄澈天空的双眸,悄声问道:“大哥,那我能一生一世,待在大哥身边吗?”
“一生一世,小鱼儿,如果你愿意。”展昭柔和的笑道,那笑容清逸而和煦,仿佛暖日的温煦和月光的澄明同时交相辉映。
有一种强烈的甜蜜袭击了她的心房,她的脸颊忽觉烫得厉害,双颊升起绯红,似天边的朝霞,一层层的晕染了耳根,面颊,仿佛涂了一层桃色的胭脂。她双目晶亮,黑眼睛里满是温柔在跳跃,却又不敢直视展昭,只是一朵朵的摘着淡黄色的桂花,满手皆是清香。忽有一种奇妙的全新的感觉,眼前的大哥还是大哥,可又不似往常的大哥,此时此刻,如在梦境一般。不一会儿,月白色的衫子上满是点点桂花,展昭笑道:“小鱼儿,桂花没有被风雨打落,倒是在你手中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