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守忠携了圣旨,忙不迭而去,因为走得急,不慎让门槛绊了一下,打了个趔趄。但是无人觉得好笑,官家催促道:“快走!任守忠,快走!”
官家一向沉静,从无这一叠声的“快”字,任守忠忙忙的答应着,摆动着肥胖的身躯,小跑而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官家犹在张望,叹道:“不知是否来得及?”
这焦急的疑问,何尝不是我心头所想?我们也许都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为了不让包拯为难,为了维护律法尊严,竟然甘愿抛却生命,成全大义。他,毕竟,当得一个“侠”字。
幸喜,由于白河县百姓的请愿,拖延了不少时间,任守忠及时赶到,救下展昭和张龙赵虎三人。消息传到宫里,已是黄昏,天色已暗,宫女刚上好灯,官家为了这消息,特意备了酒,眉眼舒展,满是轻松和安慰。太后也是凤心大慰,只是反复说着:“这孩子,这孩子。”
次日,包拯和展昭依例谢恩。官家特意命人请我前去,在官家的御书房里,我见包拯和展昭恭恭敬敬的站着,便不解的往官家看去。
官家携了我的手,走到他们的前面,笑着对展昭说:“你要谢,先得谢皇后。如不是她提醒,朕还在怒气之中,这件事的脉络走向,恍似迷雾,一时不能看透。幸得皇后贤惠聪明,正话反说,提醒了朕。”
不妨官家是为了这个找我,大约是他今日心境开朗,所以召我前来,做出这样稍稍有些逾矩的行为。展昭忙恭敬的跪下,朗声致谢,倒是让我略有局促,轻声道:“展护卫免礼。”
昨日的生死风波并未让这个年轻人消沉,他脸色略略有些憔悴,但是依旧是恬淡清亮的眼神,朗如明月,又隐含着冷静和坚毅,仿佛一把出鞘的寒光四溢的青锋。我心头略略疑惑,这年轻人的风骨到底是什么铸成?竟能抛却生死成就大义。我想起他在耀武楼说的话,入仕,不求个人功名富贵,只想为黎民百姓做一番事业。他,并不是在泛泛而言,确实用大写的人字在做着注解。
官家赐坐,又吩咐内侍端上煎茶,我略点头,道:“几年不见,展护卫清瘦许多。”
确实,宝元元年他初入仕时眼神中的那份洒脱和少年意气都泯然无影,代替而之的,是坚忍和冷静。那略为圆润的脸庞也似刀削一般,五官更见英俊磊落,但也,消瘦不少。红袍明显显得宽大,给腰间的白玉腰带一束,越加显得清癯,倒似青青修竹一般。
他笑笑,沉默不语,倒是包拯叹道:“开封府的案子千头万绪,都有劳展护卫。殿前司的那头,也不可怠慢。这几年,展护卫着实辛苦。”
官家道:“包拯,朕已说过多次,开封府的琐事,你就不要派展昭了。巡街之类,张龙赵虎,王朝马汉还不够使吗?展昭是御前护卫,原该朕自己用,只因你对他有知遇之恩,况且你身在开封府,上至权贵,下至宵小,你又得罪了多少人,为了你的安全,我才派展昭守护于你。可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大事小事,你不能让他事必躬亲。难道朕的御猫,还要去街上捉小偷不成?”
包拯忙起身道:“臣惶恐,是臣的错。”
展昭立即随着起身,躬身道:“禀皇上,汴梁治安,并不孤立,往往很小的事后面会引出大案,前几个月有人竟混在来往人群中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世仇,如不是臣在巡守之中,他定会补上几刀,再添一条人命血案。汴梁是国之重城,各色人等夹杂其中,人口情况很是复杂,一有疏忽,便会乱似散沙,不可收拾。开封府人手本就不多,如臣再怠懒,治安方面,包大人越发难以调筹。如今,臣的职责范围已小了很多,巡街,也只是偶然为之,更多的,只是缉捕那张龙赵虎王朝马汉难以制服之罪犯。包大人待臣甚厚,一干事务,都是臣主动要求做的。”
官家看他语气焦急,和我笑着对视一眼,缓缓道:“朕不过是说了两句,两位卿家就如此着急,特别是展昭。朕看,昨日你头颅伸在虎头铡下,也无这样的慌忙辩白吧。都说展昭和公孙策是包拯的左臂右膀,看来,此言非虚。”
一时,大家都笑了。展昭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浅浅的赧然。在这笑容中,我又看到那个初入仕的展昭,这么多年,原来,他的初心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