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蕴锦微怔,随后,发出激烈的笑声,伴随着澎湃而下的泪水,她埋首于两膝间,足有半盏茶的功夫,才猛的抬头,道:“展大侠,我也才不过十九岁,只比你的沈晗大两岁!如果我像你的沈晗一样,从小就有父母师父浓浓的疼爱,又有你无微不至的呵护,我当然也愿意活得像水晶一般透明。可是我一出生,就是被父母抛弃的弃儿,我的养母从小训练我的是要对人世间所有的真情失望,要让胸臆内充满复仇,充满恨,要泯灭一切柔软的感情,只为着一个目标活下去。我被训练成一台机器,没有童年,没有爱,我这样的人,从出生起,就活在黑暗的地狱中。你们这些正人君子,当然可以对我口诛笔伐,可是如果把沈晗也置于这样的境界,展大侠,”她冷冷笑道:“她还会是你喜爱的呵护的小妹子吗?”
展昭沉默的侧身,烛火的光芒照在他英俊的脸上,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后,语调转为些许柔和:“人是无法选择命运的,能够选择的,只是对待命运的态度。沈晗被救了过来,也意味着,你也许可以留得性命。傅蕴锦,把你知道的写下来,求得宽宥,或者,你可以开始你新的人生。爱和恨,就在人的一念之间。一念是天堂,一念便是地狱。”
“像我这样的女子,还能奢盼天堂吗?”傅蕴锦嘲讽的笑道:“展昭,不要妄图施展你的攻心术,用怜悯和同情来取得我的供词,我知道,这不过是另一次利用罢了。”
展昭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阔步向外走去。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速的起身拉出栏杆,凄然唤道:“展昭,我还有话说!”
展昭停下来,背对着她,她带着哀求的语气说:“展昭,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可是,我想知道我的来生会到什么地方去?我不想再像今生这样,从一开始就被人视为工具,我也想有爱,有父母的疼爱。你,你能不能给我找个庙里的高僧,请他解答我的问题?展昭,求你了!”
展昭沉默的站了片刻,什么表情也没有,急步向外走去。
傅蕴锦满脸的失望,委顿的软下身子,苦笑道:“他对我恨成这样,怎么可能满足我的要求?我真是傻,竟对他提出要求。他的心中,一定期盼我生生死死在地狱里沉浮吧。”
“赵虎,你去把大相国寺的净严法师请来。”
“展大人,天色这么晚,去请净严法师做什么?”赵虎奇怪地问道。
“傅蕴锦提出的要求。”展昭平静的说。
“展大人,你竟然会答应这女人提出的要求?”虽说赵虎平时对展昭很是尊敬,但还是明确的表示反对,转过头去,目光望着窗外,倔强道:“我不去,小鱼儿被她害得还不够?她这样的恶人,还要请老法师来为她说道?真是笑话!”
展昭叹口气,又将目光转向张龙。张龙不待展昭开口,就道:“展大人,张龙是憨直之人,不懂得什么掩饰,也不像展大人那样读过很多书,大道理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小鱼儿差点被她害死了,她痛苦的样子我们几个都看见了,我恨不得将这女人千刀万剐,还为她去把老和尚请来?我可做不到!”
马汉立即低头,避免和展昭的目光接触。展昭见他们一个个这样子,蹙紧了眉头,站起身,道:“我自己去吧。这是她合理的要求,她纵然罪大恶极,也有律法宣判。可是开封府,何曾因私仇,而粗暴拒绝犯人提出过的符合情理的请求。”
“我去!”王朝忙说:“展大人,您好不容易从殿前司回来了,多陪陪小鱼儿去。我去相国寺请老法师去。”
展昭微微颌首:“有劳你了。”
等到展昭走后,三人马上围攻王朝,纷纷道:“你还真去啊,是搪塞展大人的吧!”
“怎可搪塞展大人?展大人又岂是能够搪塞得了的。我当然马上去。”王朝整整衣帽,道:“你们几个,说你们是草莽你们还不服气,看看展大人的脸色,再看看展大人的眼睛,都是血丝。这几天他又是殿前司又是惦记着小鱼儿,身心俱疲,咱们还不帮他分担一些。展大人的为人你们也是知道的,从不因私情而废公理,如果他只凭个人恩怨行事,他也就不是展昭了。”
马汉理解的点点头:“王朝说的是。展大人的心胸,我们是望尘莫及的。”
“我是不想学习了。”张龙明确的说:“这几年展大人活得累,大家都看在眼里。身体累,心更累,什么都为别人着想,就不顾念着他自己一点。你们别说,还真亏有个小鱼儿和他斗斗嘴,否则,什么都憋在心里,非生病不可。敢说你们不恨傅蕴锦?小鱼儿这丫头,虽说有时会和你七缠八搅的,让你头大,但是个好姑娘。这回,差点让傅蕴锦捅了个透明窟窿。别说展大人,我这粗人,心里也很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