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又是大雨天气,从早到晚,这天上就如开了洞一般,大雨倾泻而下,似白龙吐着水柱,没个停歇的时候。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就是面对面的人,也看不清楚面目。下午时分,街上已经少有行人,唯有两旁店家的幌子在雨中被淋了个湿透,垂头丧气般一动不动。展昭也早早和王朝马汉巡街回来,街上能借着这大雨天作案的可能性鲜有,倒是有一种强烈预感,刺客可能会今夜前来。
进了后园的门,收了伞,甩干水珠,却见尉迟庆在轩中招手。笑了笑,绕过回廊,向轩中走去。这小轩就在园门旁,外面种了几株芭蕉,叶子肥大舒展,听雨是极佳的。尉迟庆果然是懂得雅趣之人,这大雨天气,听着雨打芭蕉品茗沉思是最好不过了,但展昭没有这个心情,脑中这根弦始终绷得紧紧的。
跨进小轩,尉迟庆已泡好了香茗,靠窗的小桌上已设好棋盘,黑白两子放在青玉做的棋碗里,分明是等展昭来完成这棋局的:“熊飞,杜子美有诗: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说的就是与故交相遇尽情而欢。我很不能与熊飞一举累十觞,可惜熊飞公务在身,不能多饮,今日咱们听着这雨声,就着这香茗,借着这棋局,仿着古人借些雅兴,一叙契阔,如何?”
展昭放下巨阙,笑道:“展昭惭愧,把尉迟兄这样的雅人拘在开封府里。只是今天,”他望了望窗外的雨帘,道:“展昭实在没有这个心情,恍然觉得今夜会满城风雨,不守在大人书房前,展昭还是不放心。”
“熊飞既如此说,那咱们就去大人书房候着,今夜客来,不得不迎!”尉迟庆朗声笑道,挟起棋盘便走。
一把伞下红衣如火,素衫如雪,只听展昭问道:“莫非尉迟兄也有预感?”
“此等鬼魅人物,怎敢在天日昭昭下现身?总有些恶劣天气作为抵挡,她们方好动手。熊飞,愚兄也是老江湖了,晓得熊飞现在是查案高手,可是愚兄也有几分皮毛功夫喔。”尉迟庆笑道。
“哪里。”听着油纸伞上的雨声,和昔日江湖上的知己并肩而行,展昭的心被温暖包围着,笑道:“尉迟兄不妨和大人对上几局,大人的棋艺很是高明,尉迟兄也是棋逢对手了。展昭这几年,难得有空闲功夫,这棋艺早就生疏了。”
“不,这棋还是要和熊飞对局。熊飞,你也知道大哥的性子,乘兴而来兴尽而返,帮着熊飞料理了这事,这天涯海角任我闯荡,又不知何年何月能够遇到?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熊飞,愚兄并不是借着棋局要与你一决胜败高低,只是想借着这棋再回味昔日时光。熊飞,愚兄这几日见你日夜辛劳,也得注意放下。就是一把宝剑,如不时时保养,也有损耗殆尽的时候,何况你本事再大,也不过是血肉之躯,有些事,也得学会偷偷闲。愚兄今日要与你对局,也有这个意思在,是提醒你记得放下,记得放松,记得享受平凡人的乐趣。”尉迟庆谆谆言道,就如长兄对着自己的小弟,殷殷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是,尉迟兄指点的是。”展昭谦恭道,又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只是展昭的性子,尉迟兄也是知道的,”他苦笑道:“有时就是想得太多,放不下。总觉得这肩头上,压的东西太多。”
“你啊,”尉迟庆叹道:“想得太多,这里面有没有你自己?想的都是别人,对不对?少年时就是这样,什么都为别人考虑,现在可好了,守护苍生黎民,这担子更重了。我也不敢劝你什么,也知道你的性子,固执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