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府的妇幼老弱一夜之间搬走,整个院落空了好多。静静的日光中,蜂蝶漫舞在花树边,发出轻微的嗡嗡声,犹使时光漫长,静谧。花圃里的小草,绿意鲜亮,生机勃勃。玉簪花开得茂盛,清淡的花香就似雾笼的轻纱,盈盈扑入眉际发间。展昭的薄底官靴轻轻在廊中走过,走过沈晗房间,不觉停了下来,往常这时候,总能看见这丫头在院子里闹腾,现在看不到她的身影,还真有点寂寞呢。
真是有点寂寞,展昭不自觉的在心中微微慨叹。宝元元年,献艺耀武楼,皇上钦赐御前行走四品带刀护卫,借调开封府,弹指间,已是八年时光。八年间,大人视他如子侄,众人视他如好友如兄弟,深情厚谊手足情深。男人间的情感,深沉炽烈而不外露。来了一位像春天一样活泼美丽的姑娘,用她的笑声,她的透明,她的朝气为他打开了另一幅画卷。那画卷里,是江南的细雨霏霏,紫燕双飞,是化不开的温柔水色,是无言微笑亦能读懂的默契情意。
每日忙完了一干事务,就这样和她在小园中坐上片刻,即使什么都不说,一天的疲累也消失殆尽,何况这姑娘一张小嘴可曾停过?展昭也纳闷,这姑娘的话怎么这么多?就是一件再也平常不过的小事,一个极易忽略的细节,她说来也是兴致勃勃,都是极好玩极有趣的,让你的心随着她的诉说也不知不觉开出了花。渐渐的,展昭发现,原来看似寻常的生活,确有无数值得回味的乐趣,值得留恋的美景。太平盛世,正是由这许多清嘉光景铸成。开封七子要维护的,不就是这样温馨平淡的生活吗?
昨日黄昏时分,开封府角门洞开,一辆马车停在了府衙前。沈晗穿着翡翠色罗裙,豆青色褙子,轻盈秀丽,如一朵娇柔的小花,正让两个小衙役帮忙把她的花花草草搬到车上。马兰马骏大声抗议:“小鱼儿姐姐,这马车上都是你的东西,我们都坐不下了!”马大嫂也唠叨道:“小鱼儿,你这几盆花就放在家里,难道还有人看中你的花不成?”
“可是我不在家中,谁来照顾它们?”沈晗一一道来:“这盆牡丹花,是小王爷特地让人送杭州捎给我的,好名贵的魏紫。这盆荷花,是张老爹辛苦觅到送给我的,到了夏天就会开出好美的荷花。对了,张老爹说了,是碗莲。兰儿骏儿,你们看到过碗莲吗?就是盆里长出的莲花,好美喔。”她兴奋道:“等到这荷花开了,咱们就能泡荷花茶,吃荷花糕了。你们说好不好?”
“好啊好啊!”给她一番说辞,马兰马骏开心的鼓起掌来,只要能吃到荷花糕,就是不坐马车也没关系。马大嫂可不会被她唬弄,道:“小鱼儿,就去大人府上住几天,看你一大堆箱笼,还弄这么多瓶瓶罐罐,你以为会住上一年半载的?咱们是去做客,是去打扰夫人,自个儿先要知趣。你这样子,不是给夫人添麻烦吗?大人可是个清官,家里也就那么几个房间,就你这些花啊草啊的,就得单独搞一间房间。虽说夫人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可是做人哪,要是让别人说出不好听的话,就没意思了。你也是大姑娘了,做什么事先要自己动脑子,要懂点事,明不明白?”
沈晗最怵的就是马大嫂。马大嫂心直口快,又把沈晗当做自己的亲妹子一般,既护着她疼着她,又时常于人情世故方面毫不客气的教导她。沈晗是既敬爱又有些惧怕。她天真无邪坦荡皎洁,于礼法之事一概不懂,向来是直行无忌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展昭虽然也常常指点与她,但一来展昭性子温润淡泊,内敛端方,并不长于语言,她伶牙俐齿,就是歪理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往往到后来展昭只能无奈一笑。二来展昭极为疼爱她,也不忍时常拘着她,难得沉下脸教训几句,又被她几分撒娇带三分无赖扭转乾坤。马大嫂可不吃她这一套,该说就说,该训就训,所以沈晗最怕她,只能又把花盆搬下来,却是撅着小嘴,万般不愿的模样。
“小鱼儿安心,大哥会把这花交给林大伯照顾。”夕阳如金,淡淡染在那英俊容颜上,剑眉微扬,薄唇微勾,那含笑恬淡的目光不正是展昭?只见他长身玉立,红衣如日,玄色官帽旁的两条红色璎珞安静的垂在双肩,淡淡笑容漾于唇边。所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的不就是这样端方俊逸的人物?
“大哥!”见到展昭,沈晗就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这话就没停个时候。马大嫂见她在与展昭说话,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暗暗对马骏使了个眼色,又指指天,轻声道:”赶紧把你小鱼儿姐姐叫上车来,展大人见了她就没辙,只知道宠她,她说到天亮展大人也听得下去。”
“小鱼儿姐姐!快上车!天都要黑了!”马兰马骏同时叫道。
沈晗依依不舍道:“再说一句,就一句!”
“你这一句就是一百句!”马骏一针见血的戳穿她,并且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就站在她身边,盯着她把话说完,老气横秋的说:“你说一句,就一句喔。快说吧。”
“那,那十句行不行?”沈晗讨价还价道。
“不行,你说一句,就一句!”马骏板着脸,大公无私的样子。
“好了,骏儿,让小鱼儿姐姐把话说完。叔叔答应你,她要是说了超过十句,叔叔就不听了,好不好?”展昭半蹲下身,和蔼的拍了拍马骏的肩道。
“嗯,那我在旁边数着。”马骏站定了身子,抱着双臂,一本正经的站在他们身边。
沈晗在他的监督下,只能长话短说:“大哥,杏花杀手一定有很多人,你可千万要小心啊。打不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展昭笑道:“好,听小鱼儿的,打不过就跑。”
“切!”马骏忍不住了,道:“那是展叔叔骗你的,我爹说了,那时候开封府衙就剩展叔叔和大人公孙先生,展叔叔还受了重伤,正好九尾狐来偷袭,展叔叔啊,拼着命把九尾狐给制服了,吐了好多血呢,差点就不行了。展叔叔什么时候当过逃兵?小鱼儿姐姐,你还真是笨啊,连这个都相信。”